再次醒來時,已經在縣衙的大堂上。縣太爺坐在公案後,八字胡翹得老高,一拍驚堂木:"陳二姐,如實招來!你為何殺夫奪財?"
"大人,我沒有!"陳二姐跪在冰涼的地上,膝蓋硌得生疼,"是他說要賣我,我才連夜回娘家的......"
"胡說!"縣太爺把驚堂木拍得更響,"有人看見你昨夜和一個後生同行,那後生是誰?是不是你的同謀?"
陳二姐這才想起崔寧,趕緊說:"那是路上偶遇的,叫崔寧,挑著絲絹擔子,我們隻是同路......"
話沒說完,就見兩個官差押著個人進來,正是崔寧。他衣裳上沾著泥,臉上還有道血痕,顯然是被粗暴對待過。
"崔寧,你可知罪?"縣太爺盯著他。
崔寧一臉茫然:"大人,小人不知犯了何罪?"
"哼,還敢狡辯!"縣太爺拿出個錢袋,"這是不是你的?"
陳二姐一眼就認出,那是劉貴裝十五貫錢的袋子。崔寧卻急了:"大人明鑒,這不是小人的!小人今早路過官巷口,撿到個錢袋,裡麵有十五貫錢,正想交官呢......"
"一派胡言!"縣太爺冷笑,"人證物證俱在——陳二姐深夜離家,與你同行;你身上帶著十五貫錢,正是劉貴丟失的數目。不是你們通奸殺夫,還能是啥?"
崔寧還想辯解,卻被官差按住打了二十大板,打得他皮開肉綻,哭喊著"冤枉"。陳二姐嚇得渾身發抖,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陣仗。
接下來的日子,成了陳二姐的噩夢。縣太爺每天都提審她,鞭子、夾棍輪番上陣。她的胳膊被夾得血肉模糊,後背的傷口結了痂又被打爛,疼得她死去活來。她一遍遍喊冤,可換來的隻有更重的刑罰。
有天晚上,她躺在冰冷的牢房裡,聽見隔壁傳來崔寧的咳嗽聲。那後生比她小幾歲,本該是好好做買賣的年紀,卻因為一場偶遇,落得和她一樣的下場。她想起那天夜裡,他挑著擔子走在前麵,月光照在他的背影上,明明是個老實本分的樣子。
"為啥......為啥要這樣......"她喃喃自語,眼淚順著眼角流進頭發裡。
過了半月,崔寧先扛不住了。他被打得隻剩半條命,聽說他老娘來探監時,當場哭暈過去。後來他招了,說自己和陳二姐早就勾搭成奸,見劉貴有錢,就起了殺心。
陳二姐聽到這消息,心徹底死了。連他都招了,自己還撐著啥?她也招了,按著縣太爺的意思,把"通奸殺夫"的經過編了一遍。簽字畫押的時候,她的手抖得握不住筆,血從指尖滴在供詞上,像一朵朵小紅花。
處斬那天,秋高氣爽。陳二姐被綁在囚車上,往刑場去。街道兩旁擠滿了人,有人扔爛菜葉,有人罵"淫婦",她卻啥也聽不見了。她看見崔寧的囚車就在前麵,他低著頭,頭發亂糟糟的,像一蓬枯草。
走到鼓樓街時,陳二姐突然看見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劉貴的酒友張三嗎?他正縮在茶館門口,看見囚車就趕緊把頭埋進懷裡。陳二姐心裡猛地一動:出事那天,張三也在劉家喝酒,喝到後半夜才走......
可沒等她喊出聲,嘴裡的破布就被官差塞得更緊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張三的背影越來越遠,眼淚混合著口水往下淌。
劊子手的鬼頭刀閃著寒光。陳二姐閉上眼,想起小時候媽給她梳辮子,想起剛嫁過來時劉貴給她買的那支銀簪,想起那個月夜和崔寧同行的路。她好像聽見媽在哭,又好像聽見崔寧在喊"冤枉"。
刀落下來的時候,她覺得脖子一涼,然後就啥也不知道了。
日子一天天過,臨安城的人漸漸忘了那樁"通奸殺夫"案。直到三年後,官府抓了夥強盜,領頭的叫靜山大王,審的時候才供出——慶元某年某月,他路過清河坊,見劉家亮著燈,就進去偷錢,被劉貴撞見,情急之下殺了人,還拿走了十五貫錢。
案子重審的時候,當年的縣太爺已經升官了。張三被抓來問話,才哆哆嗦嗦地說,那天他偷聽到劉貴說要賣老婆,還看見靜山大王在劉家附近轉悠,隻是當時怕惹禍,沒敢說。
真相大白的時候,陳二姐和崔寧的墳頭都長滿了草。崔寧的老娘在墳前哭瞎了眼,陳二姐的媽沒多久也病死了。有人說,每到月圓之夜,刑場那邊就會傳來女人和後生的哭聲,聽得人心裡發毛。
後來,臨安城的老人常跟後生們說:"做人啊,可不能圖省事瞎斷案,也不能隨便撿路上的錢。你看那陳二姐和崔寧,冤不冤?"
說這話的時候,他們總會歎口氣,望著天邊的雲,好像能看見那兩個年輕的身影,在月光下慢慢走遠,再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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