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麼!"另一個聲音沙啞低沉,像是被砂紙磨過,"那老虔婆死了,死無對證。白骨上了桃木釘,她就是化成厲鬼也不敢來找你。"
桃木釘?林若秋心裡一緊,悄悄挪到窗根下,捅破層窗紙往裡看。隻見屋裡擺著張供桌,上麵點著三炷香,香灰老長都沒斷。趙文彬穿著件月白長衫,正對著個穿道袍的枯瘦老頭作揖,那老頭臉上皺紋堆在一起,眼睛卻亮得嚇人,手裡把玩著個紫檀木匣子——正是孫員外說的那個裝玉鐲的匣子!
"可那林書生......"趙文彬還想說什麼,卻被老道打斷:"一個窮酸書生懂什麼?等過了這陣,我再給你尋門好親事,保你前程似錦。"老道打開紫檀木匣子,從裡麵拿出對碧綠的玉鐲,"這對鐲子成色不錯,賣了能換不少銀子。"
趙文彬的眼睛亮了亮,伸手去接,卻被老道打了回來:"急什麼?等把那丫頭的魂魄鎮住,這東西才真正是你的。"
林若秋聽得心頭火起,正要推門進去,忽覺後頸一涼,他猛地轉身,隻見個黑影舉著棒子朝他打來。他下意識地一躲,棒子打在旁邊的石榴樹上,枝椏斷了好幾根。
"誰?"屋裡的人聽到動靜,燈一下子滅了。
林若秋知道暴露了,轉身就往後院跑。那黑影緊追不舍,手裡的棒子掄得呼呼作響。眼看就要翻牆出去,黑影突然拋出個東西,正打在林若秋的腿上,他腿一軟,摔倒在地。
黑影撲上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林若秋掙紮著看清,那人臉上有道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正是當年被發配嶺南的李毅——孫玉娘的表哥!
"是你!"林若秋又驚又怒,"你不是被發配了嗎?怎麼會在這兒?"
李毅冷笑一聲,手上力道更重:"要不是你多管閒事,玉娘的冤屈何時能昭雪?"他突然鬆開手,從懷裡掏出個香囊,"這是玉娘給我的,她說要是她出事,就讓我拿著這個去找蘇記布莊的林書生......"
林若秋愣住了。香囊是蘇繡的,上麵繡著隻比翼鳥,針腳細密,是蘇婉兒的手藝。"這......"
"三年前,我躲在花轎後麵想給玉娘送個驚喜,"李毅的聲音發顫,"卻看見趙文彬把玉娘拽進槐樹林,我追上去,被他用棒子打暈,醒來就被當成劫匪的同夥抓了......"他抹了把臉,"我在嶺南吃了三年苦,好不容易逃回來,就是為了找他報仇!"
正說著,屋裡突然傳來老道的叫喊:"李毅!搞定沒有?快走!"
李毅臉色一變,拉起林若秋:"此地不宜久留,跟我走!"
兩人翻牆而出,剛跑到巷口,就見趙文彬和老道騎著馬衝了出來。老道手裡拿著把桃木劍,看見他們,嘴裡念念有詞,劍指李毅:"孽障!還敢回來!"
李毅拉著林若秋往暗處躲,等馬跑遠了,才喘著氣說:"那老道叫玄機子,是個邪門道士,會些厭勝之術。當年趙文彬就是找他幫忙,才害死了玉娘。"
林若秋想起白骨頭上的桃木釘,心裡一陣發寒:"孫三郎呢?他是不是也被他們殺了?"
李毅點點頭,眼裡冒著火:"孫三郎撞見他們埋屍,被趙文彬一刀砍死,屍體扔到了錢塘江裡......那血衫,是他奶奶從江邊撿回來的
兩人正說著,突然聽見身後有動靜。林若秋轉身,隻見個穿粉色襦裙的女子站在月光下,手裡握著把匕首,匕首柄上鑲著塊紅寶石,看著眼熟。
"是你?"林若秋認出她是胭脂閣的柳如煙。去年他幫婉兒去胭脂閣買胭脂,見過這位頭牌姑娘,生得極美,尤其是一雙眼睛,像是含著水。
柳如煙收起匕首,聲音清冷:"林公子,跟我來,有東西給你看。"
李毅警惕地看著她:"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柳如煙瞥了他一眼,"重要的是,我知道趙文彬藏玉娘屍身的地方,還知道他為什麼要在老槐樹上釘桃木釘。"
三人跟著柳如煙來到胭脂閣後院的密室。密室不大,靠牆擺著個梳妝台,上麵擺滿了胭脂水粉,聞著卻有股淡淡的桐油味。柳如煙從梳妝台抽屜裡拿出個賬本,翻開遞給林若秋:"你自己看吧。"
賬本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記著些日期和人名,其中"柳鶯娘"三個字出現的次數最多。林若秋越看越心驚——原來趙文彬在揚州早有發妻,名叫柳鶯娘,三年前他為了攀附孫家,竟狠心將柳鶯娘毒殺,屍體就埋在老槐樹下!
"那樹洞裡的白骨......"林若秋的聲音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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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鶯娘的,"柳如煙的眼圈紅了,"鶯娘是我親姐姐。"她從懷裡掏出半片銅錢,和林若秋撿到的那半正好對上,"這是我爹給我們姐妹的信物,說將來誰先嫁人,就把這銅錢給姐夫......"
原來,柳如煙當年聽說姐姐死了,懷疑是趙文彬所為,才進了胭脂閣——趙文彬常來這裡尋歡作樂,她想伺機報仇。她還發現,趙文彬和玄機子經常在密室裡搞些古怪儀式,說是要讓柳鶯娘的魂魄附在孫玉娘身上,這樣既能霸占孫家的財產,又能讓柳鶯娘"死而複生"。
"他們把孫玉娘藏在城外的破廟裡,"柳如煙指著賬本上的地址,"玄機子說,要等月圓之夜,用孫玉娘的血祭桃木劍,才能完成"借屍還魂"......"
話音未落,密室的門突然被踹開,趙文彬帶著十幾個打手衝了進來,手裡都拿著刀。"好啊,你們幾個竟敢串通一氣!"趙文彬麵目猙獰,哪裡還有半分書生模樣,"今天就讓你們都去陪柳鶯娘和孫玉娘!"
柳如煙把賬本塞給林若秋:"快走!把賬本交給周大人!"她拔出匕首,擋在門口,"李大哥,帶林公子走!"
李毅咬咬牙,拉起林若秋從後窗跳出去。身後傳來柳如煙的慘叫聲,林若秋回頭,看見趙文彬的刀刺進了她的胸口,鮮血染紅了她粉色的襦裙,像極了盛開的桃花。
兩人一路狂奔,直奔臨安府衙。周知府聽了他們的敘述,又看了賬本,當即下令全城搜捕趙文彬和玄機子。可等差役趕到杏花巷和破廟時,早已人去樓空,隻在破廟裡發現了孫玉娘——她被綁在柱子上,麵色蒼白,氣息奄奄,左手的六指上還留著血痕。
"玉娘!"李毅衝過去解開繩子,把她抱在懷裡,眼淚止不住地流。
孫玉娘睜開眼,看見林若秋,虛弱地說:"林公子......我知道三郎在哪兒......他......他被扔在錢塘江的蘆葦蕩裡......"
三天後,差役在錢塘江的蘆葦蕩裡找到了孫三郎的屍骨,脖子上有處明顯的刀傷。而趙文彬和玄機子,在逃往揚州的路上被展昭截獲——原來展昭早就奉命暗中調查此案,隻是一直沒找到確鑿證據。
公堂上,趙文彬起初還想狡辯,可當孫玉娘、李毅和賬本都擺在麵前時,他終於癱軟在地,全招了。
原來,趙文彬當年娶孫玉娘,就是為了霸占孫家的財產。他怕柳鶯娘礙事,就毒殺了她,埋在老槐樹下。孫玉娘發現了他的秘密,他便假意帶她去尋柳鶯娘的"下落",將她囚禁在破廟。孫三郎撞見他埋孫玉娘的首飾,被他一刀砍死,扔進了錢塘江。至於老槐樹流血,是因為連日陰雨,柳鶯娘的屍骨泡發,血水順著樹根滲了出來。
玄機子也招認,他收了趙文彬的銀子,用厭勝之術幫他鎮住柳鶯娘的魂魄,還想借機霸占孫家的財產。那桃木釘,就是為了讓柳鶯娘永世不得超生。
淳熙三年的中秋,趙文彬和玄機子被處斬。行刑那天,臨安城下起了小雨,孫玉娘穿著柳如煙留下的那件粉色襦裙,站在刑場邊,直到人頭落地,才緩緩轉過身,對著林若秋和蘇婉兒深深一揖:"多謝二位公子小姐,為我和姐姐、三郎報了仇。"
李毅帶著孫玉娘回了蘇州老家,臨走前,孫玉娘把那對玉鐲送給了蘇婉兒:"這是如煙姐姐的心意,她說,看見你們,就像看見她和姐姐當年的樣子。"
太平巷的老槐樹被官府下令砍伐,鋸開樹身時,眾人都驚呆了——樹心處竟嵌著塊血紅的木瘤,形狀像極了個女子的側臉。有人說,那是柳鶯娘的魂魄附在了樹上。
三年後,林若秋考中狀元,迎娶了蘇婉兒。婚禮那天,有個老仆送來件紅嫁衣,說是孫玉娘托人從蘇州帶來的,正是當年她沒穿完的那件。蘇婉兒穿上嫁衣,站在銅鏡前,竟和畫中的孫玉娘有幾分相似。
林若秋看著她,想起了太平巷的老槐樹,想起了血衫上的"孫"字,想起了柳如煙最後那抹像桃花一樣的笑容。他輕輕握住蘇婉兒的手,窗外的月光正好,照著滿院的桂花香,像是在訴說著那些未了的恩怨,也像是在祝福著眼前的新人。
臨安城的風,終於不再帶著黃連的澀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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