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過後,江州的氣溫驟降,街頭行人腳步更快、話語更少。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內部,一場未列入計劃的案件複盤會在周五晚上悄然展開。會議由程望主持,參加者除林卿、段維外,還有預審科、法醫科、心理側寫小組成員。
複盤對象,不是當前正在偵辦的案子,而是去年春天,一起早已結案的“跳樓自殺”事件。
死者名叫馮瀾,三十五歲,獨居,某事業單位職工,生前無精神病史,朋友圈乾淨安靜,最後的社交動態停留在案發前一天——“你撒的網,從沒打算收我。”
彼時結案依據為:死者無他殺跡象,手機中無可疑通訊記錄,遺書語氣平穩,符合自殺特征。
但近期李宛青案的發酵,使得相關線索重新進入視野。
心理側寫小組負責人周漪開場即言:“這類案件最大的問題是,我們隻看到了結尾。”
“一個人決定死亡,是有過程的。”她繼續,“我們未能分析那個過程,就無法判斷自殺的‘真實屬性’。”
“有人是真想結束生命,有人是希望某個回應。”她頓了頓,掃視眾人,“還有人,是被‘沉默’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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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卿接過話題,調出馮瀾案的所有原始資料。
“她的遺書中未提任何親屬、朋友,整整三頁紙,隻談自己工作狀態與‘疲憊感’。”
“我們找到她生前使用過的舊筆記本,其中一份未發送的郵件草稿寫給一個署名‘’的人,內容重複表達一種:‘我配不上你的生活’‘謝謝你曾經撿過我’。”
周漪接道:“‘配不上’‘撿過’這類詞彙,在依戀障礙型人格中較為典型。”
“她不是毫無情緒,而是早已被‘棄用’——在對方情感係統裡,她被封存了,而她自己還試圖維係殘存的聯係。”
程望翻看紙質資料,問:“是誰?”
林卿答:“我們初步鎖定一名叫梁景琛的金融公司高管,與馮瀾在2019年短暫同居,後女方搬離,無公開爭執。對方已婚,育有一子。”
“當年詢問時,他隻說兩人‘和平分開’,未再聯係。”
“但我們從電信數據恢複中查出,他在馮瀾自殺前一周,曾三次在她樓下徘徊,留下短暫定位。”
“他沒進去。”林卿補充。
“是沒進去,還是沒敢進去?”周漪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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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望命人調取梁景琛過往半年內的通話與軌跡記錄,同時申請了對其進行非正式訪談的審批。
三日後,梁景琛現身江州公安局。
他穿著整潔,神情冷靜,言談舉止帶有典型的“精英姿態”——條理分明、善於控製語言輸出,幾乎不給情緒波動留下破綻。
“我對馮小姐的去世深表遺憾,”他說,“但我們分手已久,期間無任何瓜葛。她是個好人,隻是可能太過敏感。”
“你曾出現在她樓下三次。”程望拋出資料。
“那段時間我情緒波動較大,確實經過那條街。但我沒有進樓,我怕她誤會。”他頓了頓,嘴角浮起一絲牽強笑意,“或許這也是種體貼。”
“她死前最後一次打開微信,是在你進入那個定位區域後十分鐘。”林卿冷聲。
梁景琛麵色微變,低下頭,卻依舊平穩道:“或許她知道我在下麵。但她也沒出來。我們都有分寸。”
周漪一直在觀察他的眼神。
“你當時怕什麼?”
梁景琛沉默數秒:“怕她問我,還愛不愛她。”
“你不想說謊,又不想說實話。”程望平靜道。
“所以你走了。”
“你以為不說話就不會傷人,但她死了。”
那一刻,梁景琛眼神終於閃過一絲崩裂。
“她為什麼要那麼極端……”他喃喃。
“因為你給了她希望,又把希望收回。”林卿語氣鋒利,“你不肯給她身份,不肯陪她走遠,卻又每次在她即將脫離時,把她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