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青銅牆壁像巨獸的肋骨,將藥劑室擠壓成一個絕望的囚籠。空氣裡彌漫著豆芽身上散發的、混合了青銅鏽蝕與粉紫膿液的甜腥腐敗味,還有老張粗重喘息中帶出的血腥氣。灰黑的菌雪依舊無聲地從門縫窗隙滲入,覆蓋在一切冰冷的表麵上,像一層死亡的薄霜。
豆芽的身體在石仔臂彎裡停止了抽搐,僵硬得像一尊剛澆築完成的青銅雕像。青灰色的皮膚徹底被冰冷、死寂的暗青銅色覆蓋,覆蓋著細密的、如同金屬氧化般的鏽蝕紋理。胸口那片粉紫菌斑被禁錮在青銅皮膚之下,搏動並未停止,反而更加沉重、有力,每一次搏動都讓覆蓋其上的青銅皮膚發出細微的“嗡嗡”共鳴,邊緣的金屬螺紋環在皮下透出暗沉的光暈。他的眼睛圓睜著,瞳孔深處那點屬於“豆芽”的神采已徹底熄滅,隻剩下兩點凝固的、如同劣質玻璃珠般的渾濁光澤,倒映著藥劑室頂部閃爍不定的菌蝕苔蘚燈。
“豆芽…豆芽…”老張癱坐在冰冷的菌雪裡,枯瘦的手指徒勞地伸向那冰冷的青銅軀體,指尖觸碰到那毫無生命彈性的堅硬皮膚,又猛地縮回,仿佛被燙傷。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淌過他溝壑縱橫的臉,滴落在灰黑的菌雪上,瞬間凍結成冰珠。他抬頭看向石仔,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沒了…都沒了…”
石仔佝僂著背,僅存的左臂還保持著環抱豆芽青銅化軀體的姿勢,如同抱著一塊冰冷的墓碑。他沾滿銀紫汁液的手指還按在豆芽胸口那片被青銅覆蓋的菌斑位置,指尖殘留的冰涼觸感此刻如同萬載寒冰,凍結了他的血液,也凍結了他最後一絲僥幸。麻木的表情徹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巨大絕望和荒謬感碾碎後的茫然。他以為自己抓住了淨化之火,卻親手澆灌出了更恐怖的怪物。陷阱…赤裸裸的陷阱!
就在這時,那個冰冷、沙啞、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切入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規則烙印:
“取…根係…”
“刺…疤痕…”
“接入…枷鎖!”
指令!
來自深淵的指令!
來自那個將診所化為棺槨、將契約變成枷鎖、此刻又在遙遠地底凝視著這一切的…陸硯!
這指令如同燒紅的鐵釺,狠狠刺穿了石仔茫然的意識!他沾滿汙穢汁液的左手猛地一顫,如同觸電般從豆芽冰冷的青銅軀體上彈開!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藥劑室的角落——那個盛放著文明樹苗的陶盆!
陶盆裡,那株流淌著夢幻銀紫光暈的幼苗在冰冷的空氣中微微搖曳。它的根係,那些銀灰色的、看似柔韌的根須,依舊緊緊纏繞著焦黑的簽筒殘骸。殘骸的斷口處,那粘稠的、散發著本源清香的銀紫汁液,如同活物的血液,還在無聲地滲出、彙聚。
“根係…枷鎖…”石仔的嘴唇無聲地翕動。陸硯的指令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瘋狂回響。接入枷鎖?接入那個將初代醫師脊椎熔鑄成簽筒、將無數契約者痛苦化為養料的終極禁錮?接入那個剛剛被證明是更恐怖感染源的同源烙印?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的抗拒。他還能做什麼?豆芽成了冰冷的青銅容器,老張和其他幸存者胸口疤痕開裂,痛苦被源源不斷地抽走,成為滋養葬腦之槨的養料。窗外,那座活體的腦溝山脈每一次搏動都讓醫院呻吟,粉紫的菌光隨著幸存者的哀嚎而閃爍。整個鏽鐵醫院,就是一個巨大的、正在被菌蝕規則消化吸收的祭品!
而陸硯…那個冰冷的觀測者…他給出了唯一的、指向深淵的路徑。
“嗬…”一聲如同野獸瀕死的喘息從石仔喉嚨裡擠出。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掙紮熄滅了,隻剩下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猛地轉身,再次撲向那個陶盆!
這一次,他的動作不再是為了“淨化”,而是為了…執行!
他僅存的左手五指張開,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決絕,狠狠抓向陶盆中那盤根錯節的銀灰色根係!指尖觸碰到冰涼堅韌的根須,一股奇異的、帶著生命脈動的能量感傳來,與那汁液的清香同源,卻更加內斂、更加深沉。他用力摳挖著冰冷的泥土和青銅盆壁,無視根須被拉扯時發出的細微崩裂聲,如同在挖掘自己的墳墓。
幾縷纏繞著焦黑簽筒殘骸的、最粗壯的銀灰色主根,被他硬生生從泥土中扯了出來!根須末端還粘連著濕潤的泥土和粘稠的銀紫汁液,散發出濃鬱的本源氣息。
石仔握著這幾縷沾滿泥土和汁液的冰冷根須,如同握著來自地獄的鑰匙。他緩緩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老張絕望的臉,掃過其他幸存者因痛苦而扭曲的麵容,最後落回到自己空蕩蕩的右肩之下——那裡,胸口正中的位置,暗紅色的疤痕在耐藥性的灼燒下,如同烙印般滾燙、搏動!
“接入…枷鎖…”他嘶啞地重複著冰冷的指令,聲音裡沒有希望,隻有一種走向刑場般的麻木與瘋狂。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左手握緊了那幾縷冰冷滑膩的樹苗主根,將沾染著銀紫汁液的、最尖銳的根須斷口,如同握著一柄淬毒的匕首,對準了自己胸口那片滾燙灼痛的暗紅疤痕…
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
根須尖端刺破皮膚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混合著冰冷的麻痹感,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貫穿了石仔的全身!他身體猛地一挺,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眼睛瞬間布滿血絲,幾乎要爆裂開來!
沒有鮮血狂噴。根須刺入的地方,暗紅色的疤痕如同活物般劇烈蠕動、收縮!一股粘稠的、散發著微弱銀紫熒光與暗紅怨念氣息的混合汁液,從創口處汩汩湧出,瞬間被刺入的根須貪婪地吸收!
“滋…滋滋…”
令人頭皮發麻的異響從刺入點爆發!石仔胸口那暗紅的疤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根須刺入的位置開始,迅速失去血色!皮膚變得僵硬、冰冷,泛起一種與豆芽身上一模一樣的、死寂的暗青銅色!青銅化正順著根須刺入的通道,如同瘟疫般向他身體內部蔓延!
劇痛!撕裂!凍結!
石仔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被這根須釘穿,釘在了某個冰冷、沉重、由無儘犧牲怨念構成的祭壇之上!他僅存的左手死死攥著露在體外的根須,指節因劇痛和用力而慘白,手臂上的肌肉如同鋼絲般繃緊、顫抖!
而就在這青銅化蔓延、靈魂被撕裂的痛苦巔峰——
“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