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軍人，對吧？”威爾斯問道，又驚訝地承認，“我也是。”他完全不明白這兩人是怎麼看出來的。但他確信，坦誠相告或許能贏得他們的好感。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向他們解釋，自己為了生存不得不偷東西。
“德國佬，你膽子不小，可也太粗心了。”其中一個人笑著說，還指著從威爾斯棉襖裡露出來的製服襯衫。剛才那個俄羅斯人從後麵抓他時，衣服往上卷了起來。
“我還真幸運，不然我們這會兒可能就打起來，兩敗俱傷了。說不定你現在就把我從火車上扔下去了。”
“我們會幫助每一個窮苦人。”對方糾正他，“你現在需要幫助。你在逃亡，得小心那些武裝警衛，德國佬。我們不喜歡武裝警衛，他們剝奪了我們人民的自由，還有許多我們敬重和熱愛的東西。”
他們給威爾斯麵包和牛奶，還用馬霍卡為自己和威爾斯卷了煙，然後各自從威爾斯的伏特加酒瓶裡痛飲了一口。
“要是在車站就認出你是德國人，我們當時就會幫你。你們元首做了不少不公正的事，我們知道。但我們也清楚，你們德國人對此也無能為力，就像我們在俄羅斯一樣。我們很理解你想回家，因為我們也熱愛自己的祖國，儘管莫斯科做了很多我們不喜歡的事。我們會儘力抵製。但我們和所有人一樣，反對沙皇統治時期被稱作‘奧克哈納’okhrana）的暴政，也就是現在的‘國家政治保衛局’gpu）或者‘內務部’vd）。”
這些坦率的話，威爾斯大多隻能聽懂一部分或者靠猜測，這讓他有些尷尬。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俄語水平有限，什麼都說不出來。於是他隻是笑了笑，又遞上伏特加。他倆都明白他的意思。
“德國佬，你跟我們待在一起。”他們說，“有人來檢查的話，就躲到床鋪底下。”接下來的兩天，威爾斯不用擔心吃喝問題。最重要的是，他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不用再擔心突然被檢查站發現。不過，這兩個俄羅斯人提了個條件：晚上他必須脫下製服外套，扔出火車。
“你得明白，德國佬，即便你采取了各種預防措施，可一旦被發現，那危險就太大了，對你我都一樣。”
威爾斯明白這個道理。但為了這兩位好心人，他也願意這麼做。他本希望能一直留些德國的物件在身邊，就像帶著護身符。這或許是種幼稚的迷信。不過他手頭還握著刻有“德國製造”的匕首，還有1942年的軍牌。
能向他人傾訴讓威爾斯心裡踏實不少，儘管此前有過幾次不愉快的經曆，但他覺得，這些人絕不會出賣自己。自己有什麼價值值得他們這樣欺騙？此刻，所有的疲憊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因為他知道暫時安全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途中不時有檢查站，不過自己躲在床鋪下，行李和俄羅斯人的腿將他遮得嚴嚴實實，倒也平安無事。
新的站點上來了一位新乘客，是個老人，他說自己十年來第一次坐火車。他要去找他兒子，兒子在那兒當工廠經理，娶了位出色的同誌，還生了一對雙胞胎。
威爾斯聽著老人沒完沒了的嘮叨，心裡煩躁不已。要是老頭不趕緊睡著，自己就得一直躲在床底下，那滋味可不好受，畢竟他已經休息夠了，急需活動活動。終於，他靈機一動。伏特加酒瓶還剩了些酒，他慢慢把瓶子推到其中一個俄羅斯人的腳邊，輕輕碰了碰。
“老爺子，您真幸福，”他聽到上麵傳來聲音，“有個成功的兒子和出色的兒媳，肯定很棒。但一下子有兩個孫子孫女，那就更好啦。咱們為此乾一杯！”
他的暗示起了作用，威爾斯鬆了口氣，滿意地看著他們三人將剩下的伏特加一飲而儘，酒瓶傳來傳去，還給老頭多倒了些。僅僅一個小時後，在兩位同伴的哄笑聲中，威爾斯從藏身之處爬了出來。
很可惜，他們的旅程在烏克蘭就要分道揚鑣了。他們得在這兒換乘南行的火車。對威爾斯來說，風險又回來了。在這兒有機會換乘西行的火車嗎？不管怎樣，他不能在車站逗留太久，不然肯定會引起注意。
“彆太擔心，德國佬！”兩個俄羅斯人說。他們建議威爾斯必要時繼續裝醉或者扮聾啞人，“要是沒法跟你交流，他們很快就不會搭理你了。”他們說得有道理。
距離最終目的地還有幾個小時。兩個俄羅斯人給了威爾斯一些他們的補給，“要是能再多些，我們肯定都給你。”
威爾斯不知該如何感謝他們，他們隻是擺擺手，示意他彆放在心上。幫助他人是人之常情。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他們都在睡覺。威爾斯坐在熟睡的老人旁邊，不禁幻想，要是沿著德國的路線前行，知道下一站就是德國，那該多好啊。但在此之前，前路依舊漫長，即便運氣能一直這麼好，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說來也巧，剛下火車，一位老工人走上前來，用生硬的俄語問威爾斯在火車上有沒有見過兩個年輕女孩，那是他女兒。事不湊巧，威爾斯回答沒見到。下車後他也沒看到任何人。“那她們明天才到。”老人有些無奈地說，正要轉身離開，突然像是想起什麼，又走到威爾斯跟前，低聲問：“德國人？”
威爾斯嚇了一跳，這人居然會說德語，這會不會是個陷阱？他是不是特工，想騙自己上鉤？
“不是。”威爾斯低吼一聲，怒目而視。老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來喝杯茶吧。”他先用俄語說道，旋即又壓低聲音，“彆害怕。我是伏爾加德人。”這句話以及他提及的茶點，都沒能立刻打消威爾斯的顧慮。但老人那真誠的笑容，還有他眼中的善意，最終還是讓威爾斯放下了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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