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顯然對這輛自行車很感興趣。威爾斯清楚地看到他正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街上空蕩蕩的，機會稍縱即逝。此刻不行動，就沒機會了。“如果你不想……”威爾斯嘟囔著，佯裝要離開。
“給我！”另一個人趕忙說道，塞了幾張鈔票到威爾斯手裡，騎上自行車，像威爾斯剛才一樣迅速消失了。一個騙人的騙子，估計很快就會被警察抓住。這筆錢隻有幾盧布，隻夠在市場買幾樣必需品：一把舊剃須刀、一個旅行袋、一塊肥皂和一條結實的毛巾。
此外，還買了一條麵包、一包新的馬霍卡香煙和一份報紙。最後還剩下一盧布和一把切爾沃涅茨餅乾，威爾斯把它們塞進褲兜，想著以後可以用這錢再買點麵包。
那個以為威爾斯喝醉了想騙他的男人的行徑，讓威爾斯心裡鬆了口氣。他不再覺得自己像個行竊的賊，反倒感覺自己的罪孽好像轉移到了彆人身上。
他或許可以用這筆錢買張車票，但那樣一來，肚子咕咕叫時就沒東西吃了。而且，在售票處或者車站露麵實在太危險。誰也說不準警察或者物管局的工作人員會不會正在檢查乘客。
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但逃票反而更安全。威爾斯又一次成功跳上了一輛行駛中的火車。這一次，他儘量避免與人交談和接受檢查，保持沉默，裝作酩酊大醉的樣子。如果實在必要，他就假裝丟了車票和身份證，儘量用抱怨和牢騷拖延時間，然後找個合適的時機溜走。他覺得一切都會順利的，好運沒理由不繼續眷顧他。
乍一看似乎確實如此。但威爾斯運氣不好。
從偷聽到的乘客們的隻言片語中，威爾斯得知哈爾科夫那裡正在建造大型武器和機械工廠。這讓他憂心忡忡，因為在那裡肯定會遇到軍事檢查站和內務部特工。每個新來的旅客都會遭到懷疑，車站和鐵路說不定還會有人把守。
另一方麵，那裡肯定也有鋸木廠，因為火車上裝著幾節滿載粗樹乾的貨車。他覺得最好現在就從一節車廂換到另一節車廂，裝作是護送這批木材的人員。
無論如何，從貨運側線離開比從車站本身離開要容易得多。
威爾斯不再猶豫，跌跌撞撞地從一節車廂挪到另一節車廂，直到來到第一節裝滿木材的車廂。在裡麵，他能避開所有人的窺探，感到很安全。他最後縱身一躍，來到狹窄的鐵梯旁，喘了口氣，正要往上爬時，木門從裡麵被推開，一個德語聲音說道：
“快上來吧，同誌！”
威爾斯既震驚又驚訝，但還是照做了。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是德國人？”威爾斯問這個大約五十歲、顯然是真正護送人員的男人。
“沒有哪個俄羅斯人會在旅途中從一車廂跳到另一車廂做這種瘋狂的舉動。”男人笑了，“我是俄羅斯人，不過從1920年開始，我還是個德國士兵，被俘後，先是加入白軍，後來又加入了紅軍。如果不想挨餓或者被槍斃，我還能怎樣呢？再說，我挺喜歡俄羅斯的，所以就留下來入籍了，在這裡工作快二十年了。你呢？”
威爾斯猶豫了一下。他該說出實情嗎？該承認自己是逃出來的戰犯嗎？他覺得不妥，就告訴對方自己打算去探望年邁的父親。然而，他沒有旅費，所以想碰碰運氣逃票。
“編得還不錯，”對方咧嘴一笑，“這故事糊弄俄羅斯人還行。但你騙不了我，我也是德國人。他們說話口音可不一樣。我猜你是從集中營逃出來的。戰俘，對吧？承認吧，我不會出賣你的。要是你真想去基輔，我甚至可以幫你。”
威爾斯感覺如釋重負。雖然他沒辦法詳述至今為止的經曆，也說不清楚自己的最終目標，但能和一位來自故鄉的同胞交談，對他來說，依然是件難得的好事。
抵達目的地後，一切進展順利。護木員有事和威爾斯在一個散發著黴味的小酒館裡分彆了。由於前麵nkvd在火車站設關卡查驗身份，威爾斯不得不步行前往下一個城鎮。隻有在沒人看見的時候，他才敢挺直腰板，盲目地穿過田野。這或許是錯的，也可能很危險，但這是向西前進並找到路的唯一辦法。
他不停地走著，沒有停歇，也顧不上疲憊的雙腳。時不時地，他會往嘴裡塞一個冷土豆。他不嚼，而是把土豆搗碎，讓它在嘴裡融化，這樣能多補充些能量。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他的腳步越來越慢，四肢也越來越疲憊，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他被地麵上的每一個凸起絆倒。突然，他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原來是一根樹枝或者樹根把他絆倒了。一陣劇痛讓他從昏沉中驚醒。他趕緊抓住腳。謝天謝地，沒有扭傷也沒受傷。那根樹根原來是一把鋤頭，肯定是有人不小心扔在這兒的。肯定是哪個粗心大意的俄羅斯女人乾的，威爾斯憤怒地想著，掙紮著站了起來。
沒走幾步，他發現了一大堆土豆葉。哦，娜塔莎、索尼婭，或者隨便那個健忘的俄羅斯女孩叫什麼名字，感謝她和她的粗心！一堆爛土豆葉總比冰冷的泥土強。威爾斯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土豆葉裡，在周圍堆起一道小小的防護牆。這麼做的時候，他偶然發現了幾個散發著黴味的舊土豆袋，便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放在自己睡覺的地方。
太陽緩緩升起，將東方的天空映照得一片通紅。銀色的薄霧從田野與草地上緩緩散去，厚重的霧氣漸漸稀薄。新的一天就此拉開帷幕，漫長的歸鄉之路依舊迢迢，還有無數公裡等著威爾斯去跨越。但此刻，他並未過多去想這些。
究竟要花費多長時間才能回到家鄉，幾天也好，幾周也罷，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自由，才是最為關鍵的，找到自己的妻兒，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
想到這兒，威爾斯抬起腳，幾下便踢毀了他臨時搭建的夜間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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