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定司的卯時鐘聲剛響過三下,俞錦繡就已經伏案工作了兩個時辰。成為記名文書半月有餘,她幾乎翻遍了能接觸到的所有卷宗,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也越來越深入。
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即文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小太監麵色慘白地衝進來:"俞、俞文書,肖大人傳您即刻去斂房!"
斂房,即昭定司停屍驗傷之處。俞錦繡心頭一跳,迅速收拾紙筆跟了出去。
穿過兩道院落,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斂房內燈火通明,幾名侍衛圍在一具女屍旁,肖鐸負手立於案前,一襲玄色官袍襯得麵色愈發冷峻。
"來了。"他抬眼看向俞錦繡,"記錄案情。"
俞錦繡走近,隻見屍台上躺著一名年輕宮女,麵色青紫,嘴角有乾涸的血跡,脖頸處有明顯勒痕。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雙手——十指指甲全部外翻,指縫裡滿是皮肉碎屑。
"浣衣局的蓮香,今晨發現死在井邊。"肖鐸語氣平淡,"初步判斷是自儘。"
俞錦繡皺眉。自儘?這分明是謀殺!現代法醫學知識告訴她,自縊與被勒死的痕跡截然不同。她下意識伸手想檢查屍體頸部,卻在半空被肖鐸扣住手腕。
"做什麼?"他眼神銳利。
"下官...想看看傷痕。"俞錦繡壓低聲音,"這不像自縊的痕跡。"
肖鐸眸光一閃,緩緩鬆開手:"說下去。"
得到默許,俞錦繡小心地檢查起屍體:"自縊者索溝多呈馬蹄形,位置較高,而此女頸痕平直環繞,位置偏低,明顯是被人從背後勒斃。而且..."她輕輕抬起屍體的手,"指甲中的皮肉說明她曾激烈掙紮,抓傷了凶手。"
滿室寂靜。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子,竟敢質疑肖掌印的判斷!
出乎意料的是,肖鐸唇角微勾:"繼續。"
"死亡時間約在子時到醜時之間。"俞錦繡根據屍僵程度判斷,"凶手應是左撇子,身高五尺七寸左右,而且..."她湊近死者口鼻聞了聞,"有淡淡的苦杏仁味。"
"苦杏仁?"肖鐸挑眉。
"是一種毒藥的氣味。"俞錦繡解釋,"凶手可能先下毒未遂,才改用繩索。"
肖鐸沉思片刻,突然下令:"查浣衣局所有人,找出左撇子,身高相符者。再查昨夜子時到醜時的行蹤。"
侍衛們領命而去。肖鐸轉向俞錦繡:"你懂驗屍?"
"略知一二。"俞錦繡心跳加速,"家父曾任職刑部,提及過一些案例。"
這當然是謊言。但她總不能說自己在現代醫學院讀過法醫學吧?
肖鐸似笑非笑:"俞主事何時去過刑部?本座怎麼不記得?"
糟糕!俞錦繡暗叫不好。她忘了查證"父親"的完整履曆。
就在氣氛凝固之際,侍衛押著一個瘦高太監進來:"大人,此人符合特征!"
那太監左腕有新鮮抓痕,麵對證據很快招供——他是皇後宮中管事太監的遠親,奉命除掉發現皇後私情的蓮香。
案件迅速了結。眾人退下後,肖鐸忽然問道:"你如何知道凶手身高?"
"根據勒痕角度和死者身高推算的。"俞錦繡如實回答,"還有,凶手抓握繩索時,左撇子和右撇子留下的力度分布不同。"
肖鐸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明日開始,你協助本座處理案件記錄。"
這是升職了?俞錦繡剛要謝恩,卻見肖鐸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手上沾了屍體的血汙。
"昭定司不需要臟兮兮的文書。"他語氣冷淡,眼神卻柔和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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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俞錦繡成了肖鐸的"專業顧問"。從毒殺案到盜竊案,她的現代知識屢建奇功。昭定司上下對這個女子從最初的輕視變為敬畏,私下稱她為"女諸葛"。
這日清晨,俞錦繡奉命到肖鐸的書房整理卷宗。推門進去,發現主人不在,隻有案頭一杯清茶冒著熱氣。
書房比文書房更加雅致,三麵書架直抵屋頂,西牆上掛著一幅未完成的工筆畫——海棠樹下,一個女子背影翩然。畫角題著"音樓遺韻"四字,筆力遒勁,顯然是肖鐸親筆。
步音樓...俞錦繡心頭泛起一絲莫名的酸澀。史書記載肖鐸與這位才女有過一段情,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開始工作。案頭堆著幾本奏折,最上麵一份是彈劾肖鐸"專權跋扈"的。俞錦繡本不該看,但"榮王"二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榮王慕容高鞏奏,昭定司掌印肖鐸私調禁軍,圖謀不軌..."
私調禁軍?俞錦繡皺眉。曆史上肖鐸確實掌握兵權,但都是在皇帝默許下。難道這個世界的走向有所不同?
"擅閱密折,該當何罪?"
冷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俞錦繡驚得差點打翻硯台。肖鐸不知何時站在門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下官知罪。"她慌忙跪下,"隻是看到榮王名號,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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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什麼?"肖鐸緩步走近,靴尖幾乎觸到她的裙邊,"好奇本座與榮王的過節?"
俞錦繡心跳如鼓,額頭沁出細汗。忽然,一份名冊遞到她眼前。
"起來。核對這份名單。"
危機就這樣解除了?俞錦繡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趕緊接過名冊。那是昭定司近期監視的人員名單,榮王赫然在列,備注卻是"疑與步氏案有關"。
步氏案...步音樓?俞錦繡心頭一震。難道步音樓的死與榮王有關?這倒是史料未載的秘辛。
"專心工作。"肖鐸敲了敲案麵,打斷她的思緒。
整個上午,兩人各忙各的,書房裡隻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午時,肖鐸忽然問道:"你對毒藥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