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今時》第四章茶壟舊夢
城南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發亮,林疏桐跟著顧千帆穿過一片竹林,遠遠便望見幾株老茶樹。茶壟間立著座青瓦小院,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寫著"鬆風廬"——正是顧千帆方才說的彆院。
"祖父最愛這茶壟的"瑞雲祥龍"。"顧千帆推開竹籬笆,"他說這茶是當年太宗皇帝親賜的茶種,要種在背陰向陽處,晨霧裡采的芽頭才帶露香。"
林疏桐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浮動著清冽的茶香,比茶棚裡的更純粹。她望著茶壟間嫩綠的茶芽,忽然想起博物館庫房的舊照片——那是1987年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唐代茶碾,旁邊配著說明:"唐代貢茶需經蒸青、搗泥、壓餅、烘乾等工序,與宋代點茶法一脈相承。"
"林姑娘發什麼呆?"顧千帆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祖父該等急了。"
鬆風廬的門虛掩著,推開來,正見個穿月白直裰的老者坐在廊下。他鶴發童顏,膝上攤著本泛黃的《茶經》,見顧千帆進來,立刻放下書卷,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疏桐:"這就是你說的"茶仙"?"
"祖父!"顧千帆耳尖微紅,"這是林疏桐姑娘,昨日在樊樓點茶,用了"茉莉映雪"的手法。"
老者起身,目光掃過林疏桐腕間的珍珠帕子,忽然笑了:"帕子上的並蒂蓮,是陳家舊樣。"他指了指廊下的茶桌,"坐吧,我讓阿福煮了新茶。"
茶案上擺著套兔毫盞,與林疏桐穿越時握著的那枚極為相似。她伸手觸碰盞沿,指尖傳來熟悉的溫潤感——或許這盞正是當年陳家嫡女所用?
"林姑娘。"老者斟了杯茶推過來,"我姓陳,單名一個"硯"字。千帆說你問起過《陳氏茶譜》?"
林疏桐的手一抖,茶盞險些落地。她想起昨夜記憶裡的畫麵:泛黃的紙頁上寫著"陳硯,字伯玉,宋初茶學大家",旁邊配著幅仕女圖,畫中女子正是帕子上的模樣。
"您...您是陳伯玉?"
"正是。"陳硯撫須而笑,"千帆這孩子,從小就愛翻我書房裡的舊書。前日他拿本殘譜給我看,說譜裡記著位"茉莉娘子",善用茶沫作畫,帕子上繡並蒂蓮。"他指了指林疏桐的帕子,"今日見你,倒真像從譜裡走出來的。"
趙盼兒在旁聽得入神,突然拽了拽林疏桐的衣袖:"你說你是從...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莫不是和這茶譜有關?"
林疏桐望著陳硯期待的眼神,咬了咬唇:"我...我確實知道些茶譜裡的事。比如...陳家嫡女後來去了哪裡?"
陳硯的笑容淡了些:"她嫁了個商人,去了江南。臨走前,把茶譜傳給了我,說"茶事易散,人心難離"。"他指了指案頭的舊木匣,"譜就收在裡麵,你若想看,儘管翻。"
林疏桐打開木匣,裡麵躺著本絹冊,封皮寫著"陳氏茶譜·續"。她翻開第一頁,便見幅工筆仕女圖——畫中女子著藕荷襦裙,腕間係著珍珠帕子,帕角的並蒂蓮與她的帕子分毫不差。
"這是...我?"她喃喃自語。
"是你,也不是你。"陳硯的聲音突然變得悠遠,"茶譜裡說,陳家嫡女的魂魄附在茶盞上,每百年便會尋個有緣人。那枚青釉茶盞,可是你在博物館見的?"
林疏桐猛地抬頭。她想起穿越前的茶盞,內底刻著個"月"字——陳硯的"硯",與"月"在古篆裡頗有幾分相似。
"那茶盞是陳家祖祠的祭器。"陳硯點頭,"當年嫡女走後,茶盞便再沒出過茶沫。直到前日,我在《東京茶報》上見人畫了幅茶棚圖,茶盞裡的光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樣。"
"祖父!"顧千帆突然插話,"林姑娘昨日在馬行街點茶,茶沫裡畫了梅花。譜裡說,嫡女最擅"茶百戲",能畫山水人物。"
陳硯的眼睛亮了:"可有疊暈法?"
林疏桐想起昨夜用清水畫的梅花,花瓣層次分明:"有的。先淡後濃,像在沫餑上繡花。"
"果然。"陳硯取過茶筅,"我教你個"鬆風入盞"的手法。當年嫡女用這招,能讓茶沫裡浮出鬆濤聲。"他握住林疏桐的手,"手腕要穩,茶筅要斜,擊拂時力度要勻——"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喧嘩。幾個穿皂衣的公差踢開竹籬笆,為首的絡腮胡舉著塊木牌:"開封府捕快,陳硯何在?"
顧千帆擋在陳硯身前:"王煥之又來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