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發小組的第二次會議,氣氛比上一次還要沉悶。
周正陽在他的筆記本上畫滿了各種圖樣,嘴裡全是陸大柱聽不懂的新詞。
“……根據初步計算,烘乾箱的內部溫度設定在七十五度,持續六個小時,可以將山楂片的含水量降低到百分之十八,這個數值最有利於長期保存。”
他用鋼筆點了點紙上的一個數據,抬頭看向江晚和陸亦川,神采飛揚。
“但現在有個問題,烘出來的成品,酸味太衝,而且果香味很淡,口感也偏硬。”
陸大柱一直縮在角落裡,眼皮耷拉著,一聲不吭。
聽到這裡,他眼皮抬了抬,瞥了一眼桌上那盤黑乎乎、乾巴巴的試驗品,鼻子裡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
“你這麼烤,烤出來就是塊酸石頭,一點果子香都留不住。”
他到底還是沒忍住,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庫房裡,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周正陽的講解被打斷,他愣了一下,看向陸大柱,臉上露出些許不解和尷尬。
“大柱哥,這個……是有什麼講究嗎?高溫確實會破壞一部分風味物質,但這是為了保證乾燥效率和成品統一性,我們可以在後期調味上彌補。”
“彌補?那味兒就假了!”陸大柱站了起來,走到桌邊,撚起一片乾巴巴的山楂片,放在指尖一搓,直接成了粉末。
“山楂這東西,性子烈,得順著它的毛摸。你上來就用大火猛烤,把它自個兒的香味全烤沒了,就剩一把死酸,神仙也救不回來!”
周正陽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扶了扶眼鏡,試圖用科學來解釋:“其實風味是個很複雜的構成,我們追求的是工業化生產,要的是穩定和可複製……”
“我不管你什麼畫不畫,我隻曉得,這樣做出來的東西,不好吃!”陸大柱把手裡的粉末拍掉,態度強硬。
屋裡的空氣又僵住了。
陸亦川皺著眉,正想開口打個圓場。
江晚卻忽然笑了。
她看向陸大柱,眼睛裡亮亮的。
“大柱哥,那你教教我們,這山楂的毛,該怎麼順著摸?”
陸大柱沒想到江晚會這麼問,他準備好的一肚子火氣,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泄了。
“我……”他張了張嘴,看著江晚和陸亦川,又瞥了眼一臉探究的周正陽,甕聲甕氣地開了口。
“得先用小火,慢慢地把它‘哄’一‘哄’。”
半小時後,作坊的院子角落裡,升起了一個小小的炭火盆。
陸大柱沒用大鐵鍋,而是找來一張細密的鐵絲網,架在火盆上。
他親自挑了一筐最新鮮的山楂,切成厚薄均勻的片,但並不急著放上去。
他蹲在地上,仔細地擺弄著那些木炭,嘴裡念念有詞:“火不能旺,旺了就焦了。得等炭燒透了,火苗子變成藍瑩瑩的,那才叫文火,烤出來的東西才有魂兒。”
周正陽站在一旁,看著陸大柱用一雙粗糙的大手,像個繡花姑娘一樣細致地伺候著那盆火,鏡片後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
這在他看來,完全無法量化,充滿了不確定性。
“等火候到了,山楂片鋪上去,不能疊著,得一片片攤開。”陸大柱一邊示範,一邊頭也不抬地解說,“你還得聞著味兒,剛開始是生酸氣,過一會兒,那股子甜香味兒就出來了,等聞到那股味兒,就得趕緊翻麵。”
炭火的熱氣緩緩升騰,院子裡很快彌漫開一股奇特的香味。
不再是那種尖銳的酸,而是一種酸中帶甜,甜中裹著果子清香的複雜味道,光是聞著就讓人嘴裡冒酸水。
周正陽下意識地往前湊了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