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的集中在李自身上。
空氣凝重得像一塊浸透了水的棉絮,壓得人胸口發悶,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這場劍拔弩張的對峙。
楚王端坐於王座之上,鎏金的王冠在他頭頂泛著冷光,可此刻他臉上的威嚴卻被一種複雜的情緒衝得七零八落。
他死死盯著李自——那把鋒利的佩刀正穩穩架在夏國使臣的脖頸上,刀刃與皮膚相觸的地方已洇出一道細密的血珠,紅得刺目。
可李自的眼神裡沒有半分懼意,反而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篤定,仿佛那不是能取人性命的利器,隻是件無關緊要的飾物。
楚王喉頭滾動,剛到嘴邊的怒斥竟被這股悍不畏死的氣勢噎了回去,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他執掌楚國三十餘載,見過的使臣能從王宮排到城門口去。
有揣著金銀珠寶滿臉諂媚的,恨不得把膝蓋貼在地上走路;有仗著母國強盛目空一切的,說話時下巴抬得能戳破天;
還有油滑如泥鰍的,三句話繞不出一句真話,凡事都想占儘便宜。
可他從未見過李自這樣的——前一刻還在與虞國使臣唇槍舌劍,下一刻便拔刀相向,殺了人竟還敢拿自己的性命當籌碼,這夏國到底是養了群什麼樣的亡命之徒?
“你……你這是在威脅寡人?”
楚王的手指死死攥住案幾邊緣,烏木製成的案幾被捏出幾道深深的指痕,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真當楚國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李自嘴角依舊掛著那抹淡淡的笑,像是淬了冰的刀鋒,明明帶著寒意,卻又透著幾分嘲弄。
他手腕微微用力,脖頸上的紅痕又深了幾分,滲出來的血珠順著皮膚往下滑,滴落在玄色的衣袍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外臣不敢威脅大王,隻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大殿的死寂,“我夏國百萬軍民盼主歸心似箭,從靈童降世的消息傳開那日起,各州郡的百姓就自發組織起來,日夜焚香禱告。
若是外臣今日死在楚國大殿,他們隻會認定是楚國容不下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更容不下夏國的一片赤誠。
到時候藍河沿岸的夏國精兵自會揮師南下,再加上各郡募集的義軍,彆說借道,恐怕連楚國的城門都要踏平了。”
他頓了頓,目光如利劍般掃過滿殿緊張的侍衛——那些握著長矛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卻沒人敢輕易上前。
李自的聲音陡然提高幾分,帶著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何況虞國使臣在大王麵前拔刀行凶,本就有失邦交禮儀,外臣殺他是護駕,是為了維護楚國大殿的威嚴。
如今大王若殺我,便是寒了天下使臣之心——畢竟誰也不想為邦交奔走時,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到時候楚國被天下諸侯孤立,又如何立足東大陸?”
這番話像重錘般狠狠砸在楚王心上,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他下意識地低頭瞥了眼地上虞國使臣的屍體——那人雙目圓睜,鮮血染紅了鋪在地上的雲錦地毯,散發出濃重的腥氣。
這場景讓他猛地想起密探回報的消息:夏國境內“靈童降世”的熱潮已經席卷了十幾個縣。
百姓們捐錢捐糧,恨不得立刻為那位尚未露麵的主上築起金鑾殿;
藍河沿岸連綿的營帳更是望不到頭,旌旗上的“夏”字在風中獵獵作響,那是實打實的兵力。
想到這裡,楚王的後背竟滲出一層冷汗,順著脊椎緩緩滑下,將貼身的錦袍浸得發潮。
是啊,夏國敢這麼折騰,必然是有恃無恐。
他又看向地上的屍體,那虞國使者與李自的對砍來得太過蹊蹺——明明是虞國使臣先拔的刀,卻被李自反手一刀斃命,動作乾淨利落,就像演練過千百遍一般。
此刻想來,哪裡是偶然發生,分明是早已注定了結局。
這夏國使臣,怕是從踏入楚國王宮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善了。
“大王,”李自見楚王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眼神裡的戾氣也淡了幾分,知道對方的心理防線正在鬆動,語氣稍稍放緩,卻依舊沒有挪開脖子上的刀,“其實借道對楚國並無害處。
我們隻帶數百人,從邊境直穿雲台山脈,接了主上便走,絕不踏入楚國城池半步。
事後夏國還會奉上百匹雲錦、千件瓷器作為回報,大王您會得到夏國的友誼作為謝禮。
您想想,不過是借條路,便能得這麼多好處,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