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烏木輪椅碾過太子府門前的青石板，帶起幾縷浮塵。守門的侍衛剛要通報，卻被他抬手止住，輪椅悄無聲息地滑入垂花門。
後院裡，貞孝正指揮著仆婦擦拭回廊的朱漆欄杆，腹部微隆的弧度已藏不住，她一手扶著腰，另一手接過侍女遞來的銅盆，鬢邊的碎發被午後的熱風吹得輕顫。聽見動靜回頭時，正撞見輪椅停在月洞門邊，秦王望著她的目光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軟。
“父王？”貞孝驚得手裡的銅盆差點落地，忙屈膝行禮，“您怎麼來了？”
秦王尚未答話，廊下乳母懷中突然傳來一陣咿呀聲，正是剛滿七八個月的昇兒。小家夥穿著件杏色繈褓，被乳母抱著湊過來，圓滾滾的小手在空中亂抓，一下就抓住了秦王垂在膝邊的衣袖。
秦王臉上瞬間褪去了朝堂上的凜冽，伸手將孩子從乳母懷裡接過，小心托在臂彎裡，胡茬輕輕蹭著昇兒的軟發，惹得小家夥咯咯直笑，口水都蹭在了他的玄色常服上。“幾日不見，我們昇兒又長了些肉。”他捏了捏孫子胖嘟嘟的臉頰，聲音放得極柔，“看這勁頭，將來定是個有氣力的。”
貞孝笑著上前：“小孩子家貪長，父王小心些，他剛吃過奶，彆漾了奶。”
“祖父抱著，穩當。”秦王調整了個姿勢，讓昇兒靠在自己肩頭，才看向貞孝，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這些雜事交給女官便是，你如今身子重，該多歇歇。”
貞孝剛應下，就見西側抄手遊廊裡走來一行人，為首的仆婦正小心攙扶著可雅。她一手護著高高隆起的肚子，屈膝福身：“父王！”
秦王頷首，看著府中這兩處喜脈，眼底漾起暖意：“身子沉了就少走動，仔細腳下。”
可雅剛應了聲“是”，就見後廚的下人來報，說午膳已經備妥。一行人往花廳去時，昇兒在秦王懷裡不安分地扭著，小手抓著他胸前的玉扣不放，秦王便低頭用胡茬逗他，引得孩子陣陣咿呀聲。
席間，貞孝給秦王布著菜，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父王，兒臣今日去西市給孩子扯料子，聽見坊間有些傳言……說殿下在邊境遇襲了？”她指尖微微發顫，“那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還說他傷得很重。”
秦王托著昇兒的手頓了頓，小家夥正含著自己的手指咂嘴，他摸了摸孫子的後腦勺，從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密報，遞給貞孝：“你自己看吧。”
密報上字跡潦草，顯然是急報，通篇寫著太子大營遇襲的經過，末尾赫然寫著“太子殿下腹部中刀，危在旦夕”。貞孝隻看了一眼就臉色煞白，手裡的玉筷“當啷”落在描金瓷盤裡，聲音都帶了哭腔：“這……這是真的？”
一旁的可雅也驚得放下了筷子，捂著嘴說不出話來。
秦王卻從乳母手裡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昇兒流到下巴的口水，抬眼看向貞孝時，目光已恢複了沉靜：“你再看這處。”他伸指在密報上點了點，正是“遇襲時太子正指揮親兵反擊”幾個字，“淵兒在指揮處置匪寇，說明他早等著有人來刺他，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怎麼可能真的垂危？”
貞孝猛地抬頭，盯著那“指揮”二字看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立淵素日行事縝密，怎會輕易讓人得手？所謂的“危在旦夕”，怕是故意放出去的餌。她攥著密報的手漸漸鬆開，眼眶雖還紅著，嘴角卻已帶上幾分釋然的笑意：“是兒臣糊塗了，竟忘了殿下的性子。”
“他敲的鑼，總得讓戲做得真些。”秦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這幾日各部官員和宗親，還有他國使臣肯定頻繁出入太子府，你倆彆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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