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人?”裴修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秦王用兵,何時靠過兵力?當年潁州之戰,他以三千騎兵繞後,燒了我軍十萬糧草,靠的是兵力嗎?立淵是他兒子,望雲山一役,千裡奔襲直撲望雲山,算準了夏國動手,這份用兵之詭,比其父更甚!”他往前一步,幾乎要撞到案幾,“王爺,東海城現在是空城!邊軍已經被你分調一部,立淵若想取,根本不必硬碰硬——他隻需派一支輕騎,繞過邊軍,三日便可兵臨城下!”
楊軾的臉色沉了下來:“裴將軍久居東海,怕是忘了我鄴國邊軍的厲害。立淵敢來,我就讓他有來無回!”
“厲害?”裴修指著帳外,“當年潁州的聯軍不厲害嗎?還不是被秦王耍得團團轉!王爺與太子爭鬥,卻忘了吳國虎視眈眈!立淵那小兒看著溫和,實則比誰都能忍——他讓李時鄴在海州按兵不動,等的就是你調空東海城!”
“夠了!”楊軾怒喝,“本王的部署,輪不到一個貶臣置喙!”他指著帳門,“來人,將裴修送回東海城,嚴加看管,若再擅離,以通敵論處!”
裴修望著楊軾眼中的偏執,知道再說無益,終是長歎一聲,轉身時踉蹌了一下,背影在燭火下顯得格外蕭索。
親衛剛將裴修押出帳外,又一名親衛匆匆闖入:“王爺!東都來人了,是宮裡的劉公公,說有陛下密旨!”
楊軾一怔,忙整理衣甲:“快請!”
與此同時,東都的太子府,楊軒正對著破城戰報興奮不已,卻見親衛掀簾而入:“太子殿下,東都來人了,是陛下身邊的李公公,捧著密旨呢!”
楊軒心頭一跳,揮手屏退眾將,親自迎了出去。院內寒風卷著雪沫子落下,兩位來自東都的宮人,懷揣著同一道聖旨,分彆踏入了兄弟二人的營帳和府邸。
鐵門關的風雪卷著血腥氣,吹過楊軾的大營。他剛將裴修押走,帳簾便被寒風掀起一角,劉公公捧著明黃卷軸踏雪而入,尖細的嗓音刺破帳內的死寂:“東海王楊軾接旨——”
楊軾單膝跪地時,指節還在發顫。方才調走東海衛營的決絕猶在心頭,聖旨卻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擅動東海屏障,置京畿門戶於險地,朕心實痛!吳人在海州虎視眈眈,卿不思禦敵,反陷孤城於危局,若東海有失,朕必嚴懲不貸!”
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紮進心口。他猛地抬頭,正撞見劉公公眼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顯然,東都早已把他的部署看得通透。聖旨中,鄴皇嚴令他與楊軒務必合力擊退立淵,穩固鄴國江山,否則便削其爵位,措辭間更著重強調:“吳國暗藏後手,若兄弟相殘,鄴國江山危矣”,點醒他內鬥的最大受益者實為吳國。末尾那句“務必與楊軒合力力阻吳人於邊境,違則削爵奪職”,更是堵死了他所有退路。
“臣……領旨謝恩。”楊軾接過聖旨時,指腹幾乎要嵌進卷軸的錦緞裡,他忽然想起裴修剛剛那句“立淵在等你調空東海城”,喉間湧上一股腥甜。他瞬間明白,父皇這道旨意看似平衡,實則將他逼到了必須依賴楊軒的境地——唯有借楊軒之力牽製立淵兵力,他才能守住鐵門關,保住自己的爵位。
同一時刻,東都太子府書房,楊軒正將破城戰報拍在案上,指尖劃過輿圖上“鐵門關”三個字,眼底翻湧著勝券在握的狂喜。書房外忽然傳來親衛的通傳,他瞥見李公公那標誌性的鐵青色的臉,他的笑意瞬間僵住。
“太子楊軒聽旨——”李公公展開聖旨,語氣比帳外的風雪更冷,“……你與楊軾同掌兵權,卻各執己見、兵戎相見,致鐵門關久難寧定,反給吳人可乘之機。立淵在海州虎視眈眈,若因鐵門關,致鄴國根基動搖,你這儲君之位,留之何用?
聖旨中同樣嚴令他與楊軾合力退敵,否則便褫奪東宮之位,更隱晦提及“吳國暗藏後手,若兄弟相殘,鄴國江山危矣”,字字敲打他內鬥的風險。末了又補充:“西境潁州急報,吳將李崇山陳兵邊境,似有繞道謀取東都之意。可分兵三成馳援潁州,餘部需與楊軾共守鐵門關,若西路有失或鐵門關不保,東宮之位,另當彆論!”
“什麼?”楊軒猛地站起,腰間玉佩撞在案角發出脆響,“父皇明鑒!鐵門關旦夕可破,此時讓我分兵,豈不是給了楊軾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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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垂著眼皮,聲音毫無波瀾:“陛下口諭,東宮之位,向來隻屬護國有功者。且楊軾守關經驗久於太子,你需借其之力穩固鐵門關根基,方能兩全。太子若覺得難辦,老奴這就回稟陛下……”
“不必!”楊軒咬碎了後槽牙。他望著剛從鐵門關傳信的士兵,那人臉上還沾著攻城濺的血,此刻他們卻要被派去數百裡之外的潁州。他終於讀懂父皇的用意——這道旨看似平衡獎懲,實則將他和楊軾都逼進了“必須聯手才能自保”的死局。他需要楊軾守住鐵門關,楊軾需要他牽製立淵,而父皇則牢牢握著處置權,坐看他們暫時罷鬥。
“臣……遵旨。”他接過聖旨。此時,帳外風雪更急,卷著遠處的廝殺聲傳來,他忽然覺得那聲音裡藏著楊軾的冷笑——這場內鬥,終究是父皇贏了。
兩封聖旨拆閱完畢,鐵門關的風雪似乎都滯澀了幾分。楊軾撤回了馳援鐵門關的東海衛營的調令,卻命人在必經之路埋下暗哨,防備著楊軒可能趁虛而入的偷襲;楊軒分兵馳援潁州,卻在臨行前密令副將:“若鐵門關有異動,不必請示,直接動手!”
次日清晨,太子立淵收到消息,鄴軍鐵門關東西大營同時偃旗息鼓。立淵站北水關碼頭,望著鐵門關方向,忽然笑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而潁州邊境,李崇山望著遠處緩緩開來的鄴軍旗號,將一封密信塞進信鴿腳環,鴿哨劃破長空,朝著南都的方向飛去。
鐵門關的雪還在下,覆蓋了城牆上的血汙,卻蓋不住兩營將士眼底未消的敵意。楊軾登城時,恰好望見楊軒的親衛在對麵營前豎起“暫息內爭”的旗號,他冷笑一聲,轉身命親衛將“吳賊不滅,誓不還朝”的牌匾掛上城樓。
風雪裡,明著是吳鄴兩軍的對峙,暗處,兄弟倆的刀雖暫時入鞘,卻都攥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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