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廬寺卿急匆匆踏入太子府時,正撞見韓王與伴花跨出朱漆門檻。伴花鬢間銀鈴歪斜,繡鞋邊沾著泥漬,正對身後侍衛怒目而視:"不過是個未登基的儲君,竟如此目中無人!"韓王忙按住她肩膀,溫聲勸道:"殿下日理萬機,改日定能......"話音未落,便瞥見鴻廬寺卿腰間鎏金符節,神色瞬間冷凝。
"太子殿下,那女子當街辱罵您!"鴻廬寺卿三步並作兩步奔入書房,袍角掃落案頭竹簡,"韓王卻在一旁安撫,說願候陛下召見,倒像我們夏國故意輕慢使臣似的!"
明瑞倚在蟠龍榻上,指尖慢條斯理地轉動著鎏金印信,燭火將他的側影投在繪著山河圖的屏風上,忽明忽暗。"讓他們候著。"他嗤笑一聲,並沒介意,將印信重重按在空白信箋上,朱紅印泥洇開如血,"鴻臚寺卿,此番出使梁國,到底慢了一步。"
鴻廬寺卿抹了把額角冷汗:"正是!吳國燕王已到西都,又有梁帝姐夫這層姻親......"
"無妨。"明瑞展開泛黃的輿圖,指尖劃過梁國都城西都的位置,燭火映得他眼底寒光流轉,"去年本宮遊曆西都時,已布署了暗樁。"他舉起印信晃了晃,"帶著它去,丞相是本宮授業恩師,自會從中周旋。"
輿圖上鎮南王封地被朱砂重重圈起,明瑞抽出袖中密信,火漆封印赫然印著鎮南王府徽記:"鎮南王與本宮有些私交,他在西都的眼線,多少也能幫得到你。"忽然壓低聲音,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先以通商互惠為餌,若梁帝執意親吳......"
鴻廬寺卿下意識湊近,隻聽明瑞嗓音冰冷:"梁國西南匪患本就猖獗,若有人給山匪送去幾車兵器......"他頓了頓,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再散布消息,說是吳國資助匪寇擾亂邊境。鎮南王麾下的鐵騎,想必很樂意"剿匪護民"。"
"可......"鴻廬寺卿猶豫道,"如此一來,兩國恐生嫌隙。"
"梁國保持中立,便是夏國北方最大的屏障。"明瑞猛地合上輿圖,震得案上青銅香爐嗡嗡作響,"必要時,不惜讓梁國亂起來。"窗外夜色深沉,遠處宮燈明明滅滅,恍若他眼底閃爍不定的謀劃。
秋日斜陽透過望雲山斑駁的枝葉,在林間投下細碎光影。太子立淵倚著青灰色岩石,指腹摩挲著腰間暗紋匕首,忽聞身後傳來急促腳步聲。
"殿下!"屬下將領喘著粗氣單膝跪地,甲胄上全是泥汙,"兄弟們已連續行軍多日,整日以野果野菜充饑,又不敢生火......軍中怨言漸起,末將實在不知如何安撫!"
立淵目光掃過將領染塵的麵容,忽然輕笑出聲。他抬手將匕首拋向半空,寒光閃過樹梢驚起幾隻寒鴉:"傳令下去,今夜枝州三萬精銳將通過望雲山。"見將領瞪大雙眼,他伸手接住匕首,在掌心轉出一道冷芒,"錦都軍令已至枝州!"
將領猛地抬頭,眼中燃起希望:"可......可我們兵力懸殊......"
"備足體力,好好休整。"立淵打斷他的話,指尖撫過岩石上青苔,"能啃下這塊硬骨頭,才不枉本太子帶你們走這一趟險路。"
話音未落,一道淡青色身影如靈貓般從樹後閃出。朝露鬢角沾著草屑,繡鞋上滿是泥漿,卻掩不住眸中興奮:"殿下神機妙算!賢王果然接到軍令,今夜子時便會率部穿越望雲山。他們的行軍路線、糧草輜重......"她迅速展開一張皺巴巴的羊皮地圖,"全都在這裡!"
立淵接過地圖的瞬間,指腹擦過朝露掌心的傷口。他眸光微閃,卻隻是將地圖攤在岩石上:"望雲山隘口兩側山崖陡峭,正適合......"他突然抬頭望向暮色漸濃的天際,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告訴兄弟們,今夜不僅有熱飯吃,還有一場惡戰要打!"
林間晚風卷起枯葉,隱隱傳來遠處溪流潺潺聲。朝露望著立淵專注研究地圖的側臉,想起了王妃的麵容。
暴雨不知何時轉成了淅瀝小雨,盧二爺倚在交椅上,望著帳外泥濘裡橫七豎八的擔架出神。傷兵們的呻吟混著草藥的苦澀在營帳裡彌漫,幾個親兵正給新送來的斷腿士卒包紮,麻布繃帶浸透的血很快洇成深褐色。
帳簾突然被掀開,火先生步風帶著寒氣卷進來,腰間的香囊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盧將軍這是在大發慈悲?"他目光掃過滿地傷員,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全州城頭的老弱婦孺都舉得起刀了,將軍卻要學菩薩心腸?"
盧二爺捏著茶盞的指節發白,茶湯在盞中晃出細碎漣漪。連日攻城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此刻火先生的聲音更是刺得耳膜生疼。"將士們需要休整。"他把茶盞重重擱在案上,"明日......"
"明日?"火先生突然湊近,香囊裡的龍涎香混著血腥味撲麵而來,"洋州城的梆子聲,將軍怕是聽不見了吧?韋睿的雲梯已經架到護城河上,連你盧府的老管家都在城頭守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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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二爺猛地起身,腰間玉牌撞在桌角發出脆響。火先生卻不慌不忙,從袖中抽出一封密信,信箋上"糧草已經啟程"幾個朱砂字在燭光下妖異得刺眼。"夏國的糧草車即將到達枝州,"他慢條斯理地將信箋推到盧二爺麵前,"不過要想運進洋州,還得先打通全州這條要道——畢竟,餓著肚子的狼,可咬不動城門。"
帳外傳來悶雷滾過天際,盧二爺盯著信箋上模糊的朱砂印,恍惚看見波州城頭飄揚的韋字大旗。火先生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臨走時拋下的話卻像毒蛇般纏上心頭:"將軍好好想想,這棋盤上,究竟誰才是執子人。"
羊皮軍圖在風中輕輕翻動,盧二爺望著標注全州的紅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帳外忽起一陣怪風,將案上未燃儘的密信卷到半空,灰燼如黑蝶般紛紛揚揚。盧二爺歎息著,重重靠在交椅上。
藥碗裡的藥汁早已見底,陳之喜的木勺還懸在半空,手腕隨著劇烈的心跳微微發顫。探子帶回的密報在袖中硌得生疼,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的肋骨戳出窟窿。
"之喜?"全州王枯槁的手突然抓住兒子的衣袖,渾濁的眼珠望著帳外通明的火把,"慶兒去西州求援,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