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軾跌坐在錦凳上,臉色蒼白,眉宇間全是慌亂:“難道任由他謀朝篡位?父皇若知……”
“陛下便是知曉又能如何?”文宣將茶盞推置一旁,盞中殘茶潑在案上,“下官一早進宮時,禁軍就已經被替換,此刻怕是連禦書房的太監都換了新人。”他望著窗外被籠罩的緊張肅殺,冷笑中帶著幾分蒼涼,“如今這宮城,早就是太子的天下了。”
楊軾聽聞,愣在那裡,此時寢宮裡安靜的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皇後指尖撫過鬢邊碎發,忽然攥住文宣的袖口,鳳眼中泛起血絲:"哀家隻求你,帶軾兒出宮。走得越遠越好……"她喉間發緊,望著楊軾蒼白的臉,想起兄弟倆兒時在她裙邊嬉鬨的情形,可如今……
"軾兒,去吳國吧。"她低頭間,聲音微顫,"你立淵表兄仁厚,不會虧待你。"窗外突然烏雲密布,將宮牆染成一片昏暗,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如今這鄴國,怕是沒有一處安穩地了。"
此刻寢宮內又是一陣安靜。文宣正要開口,卻見皇後抬手止住他:"哀家知道你想說什麼。"她望著案上未乾的胭脂水漬,忽然輕笑出聲,笑聲裡帶著幾分淒涼,"若楊軒當真奪了皇位,軾兒留在吳國,有他表兄護著……便是日後不能回鄴,也能安然度日。"
楊軾歎了歎氣,抬頭間,卻見文宣已從袖中掏出吳國風羽衛的令牌。文宣似乎早就猜到皇後會這般態度,與楊軾眼神對撞時,輕聲說道:“殿下放心,下官已讓人接走府中家眷,如今正喬裝成商隊親屬往東海城去了。”見楊軾還是猶豫不決,又補充說,“殿下,東海城有你的三萬邊軍,即便不去南都,也足夠與太子周旋。”
楊軾望著母親蒼白的臉,瞬間崩潰,起身背住眾人,衣袖在眼眶擦了又擦。
文宣接過皇後遞來的信物——渤海產的玉鐲,太子妃貞孝也有一枚。宮外卷起的微風掀開金絲繡簾:“殿下,趁早朝未散,此刻正是出宮良機。”
王府東暖閣的銅鎏金獸爐吐著青煙,韋程盯著案上涼透的鱸魚羹,指節無意識摩挲著杯盞裂紋。燭火在貞孝遞來的青瓷碗裡晃出細碎光紋,她卻將碗重重推遠:“太子殿下若真有心,此刻該在調兵文書上簽字,而非讓太子妃下廚哄我!”
立淵靠在雕花榻上,玄色中衣領口染著藥漬,右手虛按在腰間傷口處。當韋程將案上軍報狠狠拍在他膝頭時,他瞥見“夏世安中箭”五字,指尖猛地攥緊了靠枕。
“十二天!餘州的將士連換防都沒有!”韋程的聲音突然拔高,落座時打翻的酒液在毯上洇開暗痕,“萬餘橫水軍就能平定叛軍,您卻要在西南募新兵?那些新兵連馬都騎不穩,如何抵擋劉建德的鐵騎?”
貞孝慌忙扶住搖晃的燭台,鎏金燈罩撞出清響。她望著丈夫蒼白的臉色,指尖攥緊了繡帕:“嫂嫂息怒,且聽我說,殿下這些日子強撐著看軍報,親自過問募兵一事的進展,為此湯藥都顧不上喝……”
“喝藥?”韋程突然笑出聲,抓起案上酒杯狠狠摔在青磚上。瓷片迸濺的脆響裡,她再次起身,素手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裡的殘茶潑灑出來,“餘州城的傷兵連草藥都不夠用!殿下何曾關心過!”
立淵喉間溢出悶哼,冷汗順著下頜滴落在交領上。他強撐著要起身,卻被貞孝按住肩頭。窗外忽然起了風,卷著殘葉撲在雕花窗欞上,像是無數隻求救的手。
“明日午後,我親自去餘州。”
話未落音,他突然向前栽倒。貞孝驚呼著抱住丈夫,瞥見玄色衣料下滲出的血跡——方才起身時,箭傷處的繃帶已被掙裂。韋程僵在原地,看著太子妃慌亂解開外袍,露出染血的中衣……
伴花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指尖搭在立淵腕間,麵色瞬間慘白:“殿下傷口本就未愈,再受這等激憤……明日前往餘州……這舟車勞頓怕是要血崩!”她話音未落,貞孝已將掌心覆上丈夫冷汗涔涔的額頭,素色裙裾在青磚上鋪開,像一朵被霜打蔫的白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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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程望著貞孝發顫的指尖,突然想起方才自己拍案時震落的藥碗。那些被她嫌作惺惺作態的苦藥,此刻正混著酒漬在毯上洇成深褐。“對不住……”她喉頭發緊,眼眶濕潤,“是我失了分寸。”
貞孝頭也不抬,指尖輕輕拭去丈夫唇邊的血沫:“嫂嫂掛念世安表兄,原是該的。”她取下腰間銀剪,挑開浸透血的繃帶,燭光下,猙獰的傷口泛著青白,“殿下這些日子,將餘州布防圖在榻前鋪了又卷,卷了又鋪。連夢裡都在喊‘守住餘州’……”
銅爐裡的香灰突然簌簌落下。韋程望著立淵蒼白如紙的臉,想起案頭剛剛夏世安受傷的軍報旁,還有一封未拆的捷報,邊緣被他反複摩挲得幾乎模糊。立淵不是不願拆開,而是拆開之後他如何犒賞那些守城的將士。
“他比誰都急。”貞孝的聲音輕得像怕驚醒沉睡的人,“橫水軍不能調用,橫水軍是鎮國之師,一旦調用……”,貞孝頓了頓,“世安表兄守的何止是餘州,是整個吳國江山的安危。”
這時立淵忽然睫羽輕顫,染血的手突然抓住韋程腕子。他唇角扯出個極淡的笑,氣若遊絲:“嫂嫂請放心……”話未說完,又重重跌回枕間,指節卻仍死死扣著韋程的衣袖。
伴花的緊張的開始哭泣,整個屋內都陷入緊張跟不安。韋程癱坐在床榻邊緣,此刻終於明白為何夏世安總說“太子殿下心裡裝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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