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將熄未熄,帳中紗幔被夜風掀起一角。衛岩的指尖剛觸到帳繩,後領突然被人狠狠揪住,整個人踉蹌著向後跌去。劉柔不知何時褪去了襦裙外罩的霞帔,露出貼身短打勁裝,腰間軟鞭纏出蛇形,此刻正勾著他的脖頸往內拽。
"衛將軍急著去哪兒?"她的指甲幾乎掐進他肩窩,甜膩的晚香玉氣息裡混著若有似無的血腥氣,"良辰吉日要逃婚不成?"話音未落,膝頭已重重撞向他後腰。衛岩悶哼一聲,反手去扣她腕脈,卻被她側身躲過,袖中甩出的銀絲軟鞭如靈蛇纏住他腳踝。
獸皮毯上,兩人翻滾纏鬥。玄鐵護腕與精鋼護甲相撞迸出火星,衛岩因顧慮身份本欲留力,卻被劉柔招招狠辣的攻勢逼得節節敗退。她的拳頭擦著他耳畔砸進氈毯,震得他耳膜生疼,發間飄落的珍珠步搖劃過臉頰,在皮膚上留下血痕。
"平日裡裝得正人君子!"劉柔扯住他束發絛子,將他的臉強行扭向自己,杏眼圓睜,"我爹誠心許婚,你卻這般不識好歹?"她膝蓋死死壓住他胸口,另一隻手摸向靴中短刃。
就在刀鋒即將抵住咽喉的刹那,帳外突然傳來跌撞聲。劉建德晃著鎏金酒壺撞開帳門,猩紅袍角掃過滿地淩亂的喜燭:"哎喲!我女婿閨女這是在鬨哪出?"他眯起醉眼,看著糾纏在地的兩人,突然爆發出大笑,"好!好!新婚夜打情罵俏,倒是比父親當年還野!"
見劉建德出現在營帳裡,劉柔這才慌忙收了短刃,耳尖泛紅地翻身站起:"爹你亂說什麼!衛將軍方才......方才是要教我防身術!"她邊整理鬢發,邊偷瞥著狼狽起身的衛岩,眼神裡還帶著未消的怒意。
帳內燭火明明滅滅,衛岩拍打著身上的獸毛碎屑,暗自慶幸密探身份未被識破,卻不知這意外的打鬥,已然打亂了今夜的刺探計劃。
夏世安的青銅燭台映出滿帳人影晃動,沈墨倚著立柱半跪在地,肩頭纏著的繃帶滲出暗紅血跡。白天那場"刺殺"太過逼真,此刻連韋程都忍不住皺眉:"沈兄傷成這樣,當真要去?"
"無妨。"沈墨扯下染血的布條,丟到一旁的水盆裡,"劉建德最看重麵子,糧倉遇襲定會分兵救援。我扮成流民混進去,放三把火足矣。"他轉頭望向帳外,夜色裡隱約傳來更夫梆子聲,"子時過後,城門守備會換崗。"
崔哲雙手撐在輿圖上,粗糲的指腹劃過標注的暗巷:"我帶三百人從狗洞出城,百姓藏糧的地窖在城東村民的地窖中。隻要能撐過明日攻城......"他話音未落,帳簾突然被掀起,披頭散發的魏然裹著寒氣闖入,鐵麵具下的聲音沙啞如鏽:"將軍,末將已在城西青石峽布下滾石陣,劉建德的先鋒軍若敢追,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夏世安握緊腰間虎符,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帳幕上,宛如即將出鞘的利劍:"韋程,糧倉得手後立刻往城東轉移,與崔哲會合。魏然,敵軍退至峽穀三分之一處再動手。"他看向沈墨,目光如刀,"小心為妙,注意傷口,千萬彆暴露。"
更漏聲裡,眾人各自領命。
城外,叛軍的大營,燈火通明。衛岩的營帳內的燭火在夜風裡明明滅滅,衛岩後背抵著冰冷的銅盆架,脖頸還殘留著劉柔軟鞭的勒痕。劉柔倚在雕花矮榻上,指尖繞著半解的鴛鴦錦帶,腕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衛將軍這副坐立不安的模樣,倒像是被我這個新娘嚇著了?"她突然傾身逼近,溫熱的呼吸掃過他耳際,"說好的三書六禮、紅燭帳暖,如今卻像躲瘟疫似的躲著我。"
衛岩喉頭滾動,強自鎮定地勾起唇角。方才劉建德醉酒離開時,衛岩瞅見他腰間的密信,歸來時剛聽到明日攻城,就被劉建德派人強製送到營帳內與劉柔洞房。此時,他垂眸避開少女探究的目光,側身再看過營帳外,對麵的城樓之下,有人在焦急的等待他的情報,可眼下……
營中報時的梆子聲響起,每一聲都像是砸在他心口。
"柔兒多心了。"他伸手虛攬住少女腰肢,掌心沁出的薄汗洇濕了鮫綃裙擺,"隻是今日應戰有些乏了,待明日......"話音未落,劉柔已按住他探向枕邊佩劍的手,指尖冰涼如蛇:"衛郎,前幾日南門一戰幾個時辰也沒見您困乏,為何今日……"她眼尾泛著妖冶的紅,湊近時發間的龍腦香裹著甜膩氣息,"彆想拿乏累當借口,今夜你可逃不掉。"
晨光初現,劉建德的大軍便如潮水般湧向城門,擂鼓聲響徹雲霄。城樓上,太子立淵手扶城牆,望著城外混戰的局麵,心中卻愈發不安。夏世安的計策順利得超乎想象,沈墨潛入糧倉縱火成功,崔哲帶領士兵將糧草帶回城內,魏然的滾石陣也將追兵殺得丟盔棄甲。按理說,此時劉建德該是暴跳如雷,可他卻站在高處,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這讓立淵心頭警鈴大作。
傷口的疼痛突然加劇,溫熱的血順著繃帶滲出來,立淵皺了皺眉,決定先回營帳處理傷口。此時的城西,太子妃貞孝正帶著伴花,在臨時搭建的營帳裡緊張地救治傷兵,忙碌的身影穿梭在滿是血腥味的帳篷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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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的大營,衛岩被劉柔死死纏住。昨夜的洞房不過是一場牢籠,此刻劉柔依舊寸步不離,銀鈴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衛岩心急如焚,卻隻能強作鎮定。直到方才,他才從劉建德親信的對話中驚覺,對方早已設下圈套——一支奇兵正悄悄繞道,直撲兵力空虛的餘州城西!
而此刻的劉建德,望著自己混亂的營帳,看著被燒毀和奪走的糧草,臉上的笑意愈發深沉。他早就算準了夏世安等人的計策,故意讓他們得逞,就是要引開城中主力,好讓奇兵趁虛而入。
立淵捂著傷口回到營帳,換下的繃帶沾滿鮮血。他望著遠處的戰場,心中的不安達到頂點。
城西,晨霧彌漫著濃烈的鐵鏽味,城牆下堆積的碎石縫隙裡還殘留著前幾日攻城的箭簇。守將陳安攥著城頭雉堞,望著遠處峽穀儘頭突然出現的黑影——劉建德的軍旗在霧靄中若隱若現,如同一柄懸在頭頂的死神鐮刀。"怎麼可能......青石峽的滾石陣......"他喉間發出乾澀的抽氣聲,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腰間的令牌隨著顫抖的雙腿叮當作響。
當第一聲戰鼓撕裂晨霧時,陳安的瞳孔驟然收縮。叛軍騎兵的馬蹄聲像無數把重錘砸在城牆上,城西的百姓們被嚇的尖叫著抱頭鼠竄,孩童的哭聲與婦人的哭喊混作一團,大街兩旁的攤子被混亂的人群衝擊的七零八落。守軍陣列中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幾個新兵甚至開始挪動腳步,陳安突然想起昨夜克扣的軍餉還藏在床底暗格裡,借著如廁將令牌交給一旁的另一個將領,慌慌張張跑下城樓,嘴裡念叨著,"不能死在這裡......”,見眼下無人,趁著混亂翻身上馬,馬蹄揚起的塵土瞬間吞沒了他倉皇逃竄的背影。
失去主將的守軍頓時如散沙崩解,叛軍的雲梯幾乎未遭抵抗便搭上城頭。城西街巷轉眼被鐵甲與寒光淹沒,茅草屋頂接連燃起衝天大火,濃煙遮蔽了半邊天空。抱著繈褓的婦人被馬蹄踏倒在地,老人顫巍巍地舉起拐杖阻攔,卻被長槍挑飛。空氣中漂浮著燃燒的棉絮,沾在傷兵的繃帶與血泊裡,化作詭異的血色絨花。
安置傷兵的營帳內,蒸騰的藥香被血腥味瞬間衝散。太子妃貞孝手中盛滿湯藥的瓷碗"當啷"墜地,她看著帳外被拖行而過的傷兵殘肢,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快發信號!"手腕銅鈴炸響的瞬間,衝天火光刺破雲層,卻驚起了棲在斷牆殘垣上的野鳥,黑壓壓的遮蔽了半片天空。
此刻的立淵剛將最後一塊護心鏡扣在鎧甲上,繃帶下的傷口因劇烈動作滲出鮮血,順著肋骨滑進腰間。他抄起陌刀翻身上馬時,掌心傳來鑽心的疼痛。一旁的朝露攔住立淵,表示願意替他前去迎敵,卻被他死死按住。身後數百精銳騎兵如離弦之箭衝出戰營,馬蹄踏碎滿地晨霜,揚起灰塵,在朝陽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城西街頭已成人間煉獄。叛軍將火把擲進營帳,火舌瞬間吞噬了哀嚎的傷兵,焦糊味與血腥氣直衝天際。伴花拽著貞孝躲進坍塌的牆根,卻見一個繈褓被慌亂的人群踢到叛軍刀下。貞孝突然掙脫束縛衝了出去,素白的裙擺掃過血泊,在抱起孩童的刹那,寒光已逼近後頸。千鈞一發之際,破空聲驟起,立淵的陌刀如雷霆般斬斷敵刃,濺起的血珠染紅了他蒼白的臉,也在貞孝發間綻開腥紅的花。
"守住城門!"立淵的怒吼震落城牆上的碎石,鎧甲縫隙滲出的鮮血順著護腕滴落在陌刀上。他單手持刀連斬三敵,每一次揮砍都扯動肋下傷口,溫熱的血不斷浸透內襯。當叛軍的長槍刺穿他左肩時,劇痛反而讓他的眼神愈發猩紅,反手一刀將敵兵劈成兩半,飛濺的內臟糊在城磚上,與他咳出的血沫混作暗紅的泥漿。
士兵們被主帥染血的鎧甲與嘶啞的嘶吼點燃,以血肉之軀築起防線。但立淵的攻勢卻越來越遲緩,肋骨的傷口被撐開,每次舉刀都有溫熱的血順著刀鋒滴落。當最後一名叛軍拋下兵器逃竄時,他的陌刀重重杵在地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
望著滿地狼藉的城西,眼前突然泛起白霧,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溫熱的血順著喉管湧出,染紅了他咬緊的銀牙。他伸手想要觸碰貞孝蒼白的臉,卻在觸及她指尖的瞬間轟然倒地,鎧甲墜地的聲響驚起滿街鴉雀,撲棱棱的羽翼間,血色的晨陽終於穿透了硝煙。
醫帳內蒸騰的藥氣裹著血腥,混著貞孝壓抑的啜泣,凝成塊令人窒息的鉛雲。立淵半倚在染血的床榻上,繃帶浸透的新血暈開蒼白的布麵,卻仍能看見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伴花探向他額頭的指尖猛地發顫:"殿下燒得燙手!"
崔哲攥著寫滿傷亡數字的文書,喉結滾動著不敢開口。城西街巷的慘狀還在眼前翻湧——焦黑的嬰孩繈褓、折斷的老人拐杖,此刻都化作百姓們舉著農具堵在轅門前的哭喊。"請太子出戰!"的嘶吼聲穿透營帳,驚得貞孝渾身一顫,淚水啪嗒落在立淵滲血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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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折損些兵馬,糧草尚足。"立淵抬手拭去她淚痕,指腹的繃帶蹭過她泛紅的臉頰,"六日後自有十萬天兵相助。"沙啞的嗓音裹著輕笑,卻讓帳內空氣驟然凝固。貞孝跺著繡鞋急得眼眶通紅,“都這樣了,還在說笑!”
伴花捧著藥碗的手劇烈顫抖,湯藥潑在炭盆裡騰起刺鼻白煙,“殿下怕是燒糊塗了!”
"都退下吧。"立淵咳著血沫揮了揮手,等最後一個身影消失在帳簾外,他突然扣住貞孝的手腕。貞孝拿起帕子將眼眶擦了又擦,卻看見那雙因高燒而朦朧的眼底,正翻湧著寒夜般的清醒。夏世安單膝跪地時,聽見耳畔傳來比刀鋒更冷的低語,帳外寒風卷著枯葉掠過,將染血的軍令文書拍在沾滿泥汙的靴上。
夜幕降臨,劉建德正用刀尖剔著牙,案幾上擺著新烤的鹿腿,油花正滴落在案幾上。
這次城西突襲,雖未一舉破城,卻也讓城中人心惶惶。劉建德將剔骨刀狠狠插在案上,震得酒樽裡的酒水泛起漣漪,他眯起眼睛,臉上浮現出陰鷙的笑意。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馬蹄急響,“報!太子……太子重傷垂死!”斥候的嘶吼驚得燭火猛地一跳。劉建德聽後有些不可思議,起身時掌心搭在刀柄上,摩挲著。當細作送來的密信展開在眼前——染血的繃帶、高熱昏迷的傳言、醫帳徹夜不熄的燈火,他忽然仰頭大笑。
“天助我也!”劉建德抽出剔骨刀,狠狠紮進鹿腿裡,“傳我軍令,今夜休整,明日繼續攻城!”帳外夜風卷著城西未散的硝煙灌進來,將他癲狂的笑聲撕成碎片,飄向夜色裡蠢蠢欲動的叛軍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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