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不死心:“我再用驚神鐘做注,咱再來一局?”
“我出題?”蔣子文眼中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
“我出!”
“那免談!”蔣子文拒絕得斬釘截鐵,不帶半點猶豫,
“就交易!愛要不要!”
李正峰悻悻然:“行吧行吧,交易就交易。上去就給你把這破地方封得連隻蚊子都飛不進!”
蔣子文如蒙大赦,長長舒了一口氣,那氣兒都帶著劫後餘生的顫音:
“明日清晨,你離了古寧鎮,打馬一直往北。不出一個時辰,你必會遇到一個與書生案休戚相關之人!”
李正峰有點失望:“就這?”
蔣子文又無奈又委屈:“李大人!說這話我可是把腦袋彆褲腰帶上了!”
“這消息也是我剛從一位跺跺腳九幽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那兒聽牆根聽來的!”
“唉……倒了八輩子血黴!真他娘的晦氣!走吧!快走!趕緊走!”
雨聲淅淅瀝瀝,如同鬼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至無聲。
死寂的黑暗中,傳來蔣子文微不可聞、怨氣衝天的嘀咕:
“草……但求黃泉路上不相逢!姓李的,你死了都彆死在廣大府的地頭上!”
紙糊的車廂裡,歐陽夢爆發出驚天動地的狂笑,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撞得紙車壁砰砰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趕車的趙生也繃不住了,發出低低的、壓抑不住的嗬嗬笑聲。
李正峰收斂笑意,向兩人鄭重拱手行禮。
趙生慌忙跳下車轅,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
夜色濃稠如墨。
趙生駕著紙車,載著兩人晃晃悠悠踏上歸途。
路上,李正峰幾次三番想從歐陽夢口中撬點關於驚神鐘的秘辛,舌頭在嘴裡轉了幾圈,愣是沒好意思吐出來。
歐陽夢卻似他肚裡的蛔蟲,臨彆時主動開了金口:
“李大人,這驚神鐘,可是溝通陰陽的九大至寶之一!在陽世敲響嘛,妖魔鬼怪都得抖三抖;若是在那陰曹地府敲響……”
她語氣陡然凝重,仿佛能擰出水來,
“嘿,那可不得了!萬千惡鬼暴動,地府都得翻個底兒朝天!”
“今日你露了白,實屬不智。回了陽間,麻溜兒上交朝廷,或是尋個真正有通天徹地本事的前輩托付了去。”
“如今眾多無常都知曉此物在你手上,往後嘛……”
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
“怕是你家門口得比趕集還熱鬨,各路魑魅魍魎排隊來搶,夠你喝一壺的。”
李正峰心頭一凜,忙不迭拱手:“歐陽姑娘金玉良言,李某感激不儘!此番恩情,定當銘記五內!”
歐陽夢莞爾一笑,如月下幽曇:
“不過是還你東明鎮那點舊債罷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莫作小兒女態,他日自有相見時。”
紙車又吱呀前行幾步,黑暗中驀地洇開一片水光。
李正峰隻覺乾坤倒轉,腳下的水瞬間懸在了頭頂。
緊接著,朦朧的月華溫柔地灑落下來。
井口傳來張世平那驚喜得變了調兒的嗓音:
“李大人!林爺!你們……你們真回來了?!”
林胡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率先昂出井口,鼻孔恨不得戳到天上去:
“這有何稀奇?有李大人壓陣,我老林打底,彆說龍潭虎穴,就是閻羅殿,咱也是當自家後花園溜達!”
兩人爬出井口,楊德彪早已是熱淚盈眶,一個箭步衝上來,“噗通”一聲跪得結結實實:
“李大人!從今往後,我楊德彪這條賤命就是您的!您指東,我絕不打西!您讓我吃……呃,那啥他憋紅了臉,愣是沒把那汙穢物說出口),我也絕不含糊!”
旁邊的陳小狗悠悠醒轉,揉著惺忪睡眼,茫然四顧:“你……你們是誰?”
林胡湊過去,大臉盤子幾乎貼上人家的鼻尖:
“喂,小崽子,魂兒回來沒?認得你林爺爺不?”
陳小狗盯著他那張異於常人的臉,愣了片刻,忽然咧開嘴,拍著小手歡叫起來:
“昆侖奴!黑炭頭!你是戲文裡的昆侖奴!”
林胡瞬間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嗷”一嗓子跳起來,一把“拽住”李正峰的胳膊,氣得胡子直翹,唾沫星子橫飛:
“李大人你甭攔我!快撒手!看我不把這欠收拾的瓜娃子屁股揍成八瓣兒!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神魂歸位,陳小狗總算撿回了幾分人氣兒。
雖說靈光勁兒還比不上尋常八歲娃,頂多像個剛開蒙的六歲小迷糊,但對陳三多兩口子而言,已是天降甘霖,祖墳冒了青煙。
什麼勞什子先知?
他們才不稀罕!
升鬥小民,隻求娃兒在眼前平平安安、沒病沒災地長大。
先知的麻煩算是了結。
張世平這小道士捋著拂塵上的毛,嘖嘖連聲:
“無量天尊!難怪安北縣隔三差五就出個‘先知’,根子原來在這古寧鎮的祭場作祟。”
他搖頭晃腦給三人解惑:祭場,顧名思義,就是古早年間設壇祭祀的凶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