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善的笑容僵在臉上,比哭還難看:
“呃…這個…回大人,除了吳大人,我們其實…就倆正經的公養位……”
“是這麼回事兒!”
一個圓滾滾、胖得像個發麵饅頭似的漢子,抱著拳,笑得眼睛都眯成縫了,湊上前來,
“啟稟千戶大人,咱們這駐點啊,攏共就三個公養位。”
“我們剩下這五個,那是打心眼裡敬仰玄鏡司的赫赫威名!”
“我們一心就想著保護鄉裡鄉親、保這一方水土太平!”
“這才心甘情願,不要工錢,白乾活兒,跑來效力!”
李正峰目光掃過他們幾個油光水滑的臉蛋子、那能把號衣撐得緊繃繃的肥碩身板,心裡跟明鏡似的,麵上卻不動聲色,點點頭誇道:
“挺好,你們這誌向不錯,這份兒報效的心意,本官知道了,祝你們早日心想事成。”
林胡瞅著他們那身能把普通號衣服,穿成緊身衣的膘肥體壯,眼神若有所思,嘴角撇了撇。
李正峰沒再追問,把一直跟在後麵默不作聲的少年推到前麵:
“這孩子,你們認識不?”
那胖漢子眯縫著小眼睛,湊近了仔細瞅少年那張沾了泥灰的臉,瞅了半天,才試探著問:
“這…看著有點像老賴家那個讀書的小子?村裡都叫他小賴秀才,小的這豬腦子,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他叫啥名兒了。”
淩善想了想,接話道:“叫賴彬?表字是啥確實記不清了。”
“他不是前些日子丟了麼?原來跟著幾位大人回來了?”
李正峰道:“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待會兒再細說。先帶我們去他家瞅瞅。”
淩善趕緊應道:“是是是!小賴秀才家就在村裡頭,幾位大人請跟小的來。”
一行人掉頭往回走,走到村裡那棵出了名的大山花樹邊上,拐進一條小窄巷子。
淩善指著巷子口一座看著還算齊整的磚瓦小院:
“就這家。他爹叫賴正高,外號‘蒸糕賴’,靠蒸蒸糕、烙大餅這些麵食手藝混口飯吃。”
李正峰點點頭。巷子裡確實飄著一股子勾人饞蟲的蒸糕香味兒。
林胡這沒出息的家夥,已經忍不住使勁抽著鼻子,喉嚨直動,哈喇子眼看就要滴下來了。
可李正峰的心思,壓根兒就沒在那香噴噴的味道上。
他腦子裡正轉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既然賴彬的家就在這兒,剛才土地廟前碰見的那些街坊鄰居,沒道理不認識他啊。
賴彬是被那壞心眼的乞丐拐跑的,按淩善的說法,是“丟了”!
那他家裡爹娘,還有這些街坊鄰居,總該找過吧?
為啥剛才那些人看見賴彬,不是又驚又喜地撲上來,反而是有的像見了鬼似的躲進巷子。
有的就遠遠地圍著看,指指點點,那臉色,分明寫滿了驚嚇和…不敢相信?
淩善走到門口扯著嗓子喊:“蒸糕賴!快出來瞅瞅,你家來貴客了!”
天擦黑了,四周鄰居的窗戶縫裡,探出好些個看熱鬨的腦袋瓜。
李正峰朝林胡使了個眼色:“上。”
林胡剛靠近門邊,一條大黃狗“嗷嗚”一聲就竄了出來,齜牙咧嘴!
淩善“唰”地抽出腰刀,眼珠子一瞪,那黃狗嚇得“嗚咽”一聲,尾巴夾到腚溝裡,縮回去了。
一對中年男女慌裡慌張跑出來,婆娘趕緊嗬斥黃狗,漢子搓著手賠笑:
“對不住對不住,官老爺!今兒個忘了拴這畜生了!您幾位貴人踏賤地,是……想來點蒸糕嘗嘗?”
淩善擺擺手:“不饞你那口糕。瞪大眼瞧瞧,這誰來了?”
說著把呆愣愣的少年往前一推。
夫妻倆眯著眼看清來人,先是一哆嗦,緊接著嚎啕大哭,撲上來死死抱住少年,那勁兒頭,恨不得把人勒進骨頭縫裡:
“我的小賴啊!我的兒啊!你可算……可算爬回來了!”
“這些天你死哪兒去了?爹娘的心都叫你掏空了啊!”漢子聲音嘶啞。
“小賴!我的心肝肉啊……娘還以為你叫野狗叼了去,再也見不著了……”
婆娘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作勢就要往地上跪,
“是青天大老爺顯靈把你尋回來的嗎?”
“大人!您就是活菩薩轉世啊!草民給您磕響頭了!”
這頭磕得實實在在,梆梆響。
李正峰趕緊把人扶起來,問起賴彬的事。
兩口子一把鼻涕一把淚,隻說兒子丟了十來天,他們以為孩子沒了,心也死了,沒想到官爺把人送回來了。
婆娘哭得直抽抽:“我們尋遍了犄角旮旯,腿都跑細了,可連根毛都沒摸著啊!”
“倒是有風言風語,說銅鼓鎮那邊有個傻小子像他,正琢磨著這兩天豁出命去尋一趟,沒成想大人您就把人送回來了!”
“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銅鼓鎮”這仨字兒又蹦出來了。
李正峰看向張世平,想遞個眼神,卻見小道士眼珠子,直勾勾粘在灶台上那鍋剛揭蓋、熱氣騰騰直冒香的大白蒸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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