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投影儀還亮著,光斑在牆上微微晃動,映出巴西那條關於“反光膜”的備注——“防太陽吸血鬼”。小林的手指還懸在觸控板上,像在等一個回音。劉好仃沒說話,隻是把保溫杯輕輕放在桌角,杯蓋擰開一條縫,陳皮香慢悠悠地散出來,像在給空氣定調。
他走到白板前,拿筆圈住“巴西”兩個字,又在旁邊畫了個問號,底下寫上:“紫色膜,血光,傳說?”
“問卷能聽見聲音,”他轉過身,“但聽不清語氣。有些事兒,得親眼看看。”
沒人接話。小王低頭摳鍵盤縫裡的餅乾渣,小陳盯著屏幕,像是想從那行字裡看出個鬼來。
“怕去?”劉好仃笑了笑,“又不是去抓吸血鬼,是去查一塊膜從哪兒來,為啥有人信。”
小林終於開口:“語言……溝通也是問題,我們沒人懂當地方言。”
“所以不一個人去。”劉好仃從文件夾裡抽出幾張行程單,“我已經聯係了當地合作商的老張,他在聖保羅做了二十年建材代理,中文、葡語、英語三開花,還能用街頭俚語罵人。他帶路。”
他又翻開一頁,上麵貼著幾張照片:一家社區小店的玻璃窗貼滿紫色反光膜,陽光照進去,果真泛著暗紅光暈;另一張是小孩舉著塗鴉紙,畫了個長牙的太陽,底下寫著“n?oentra!”不準進!)
“這玩意兒,”劉好仃點了點照片,“已經從迷信變成潮流了。潮流背後,是需求。”
小陳忍不住笑:“咱們是賣玻璃的,不是民俗研究員。”
“可人家用玻璃擋的,不隻是紫外線。”劉好仃把筆放下,“是心裡的‘鬼’。咱們要是看不懂這個,再好的產品,也隻是塊冷冰冰的板。”
空氣靜了兩秒。
然後小王小聲說:“那……我也去。德國那邊,客戶提的法規問題太細,光看報告像讀天書,得見人。”
“我去越南。”小林舉手,“老房子裝玻璃的問題,畫圖不如親眼看看。”
劉好仃點頭,拿出一份行程表:“那就分三路。越南、巴西、德國,下周出發。每人配一個地接,資料包已經做好——注意,彆一進門就掏問卷,先當顧客,後當研究員。”
他頓了頓:“記住,咱們不是去推銷的,是去‘聽故事’的。”
越南的巷子窄得像用尺子量過,摩托車擦著肩膀過去,後視鏡差點刮到小林的包。她跟著地接阿美拐進一棟老樓,樓梯歪斜,牆皮剝落,窗框像被誰擰過一圈,歪歪扭扭地卡在牆上。
“這就是典型的老房。”阿美說,“三十年前建的,現在翻新,但標準窗尺寸裝不上。”
她推開一戶人家的門,屋裡亮堂得出人意料。新換的玻璃窗貼著一層磨砂膜,陽光透進來,柔和得像濾過一層奶。
女主人端出茶,笑著說:“以前開燈,對麵晾衣服看得一清二楚,老頭子總說‘今天穿得花’。現在好了,亮是亮,但像隔著紗,舒服。”
小林摸了摸玻璃邊緣:“這膜……能定製?”
“能。”阿美翻譯,“他們想要‘白天透明,晚上隱私’的模式。已經有三家廠在試,但效果不穩,要麼太暗,要麼起泡。”
小林掏出本子記下,又拍了幾張照片。臨走時,她塞給女主人一包深圳帶來的茶包,笑著說:“下次來,咱們帶能‘變臉’的玻璃。”
女主人笑得眼睛彎:“那我得先把花褲衩收起來。”
聖保羅的社區比想象中安靜。老張帶著小陳走進一條街,兩側的窗戶幾乎都貼著那層紫色膜,陽光一照,屋裡泛著葡萄酒似的光。
“這風,三個月前刮起來的。”老張說,“最開始是個網紅貼的,說她家孩子總做噩夢,貼了膜之後好了。後來有人信,說‘太陽吸血鬼’隻在強光下出現,紫色能擋。”
“真有人信?”
“信的人不一定真信,但他們願意試。”老張聳肩,“而且,這膜確實降了點溫,反光也弱。實用加心理,火得很快。”
他們在一家小建材店停下。老板是個光頭大叔,正往玻璃上貼膜,動作熟練。
小陳上前搭話:“這膜,哪兒進的貨?”
老板抬眼,警惕地打量他們:“你們是廠家?”
“不是。”小陳搖頭,“我們是做玻璃的,想了解用戶需求。”
老板冷笑:“需求?你們中國人隻關心成本和厚度。這膜,是人心裡的需求。”
小陳沒爭辯,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是問卷裡那個畫恐龍的孩子,旁邊寫著:“我家玻璃有守護神。”
她遞過去:“我們也在找‘守護神’。玻璃不隻是材料,是生活的一部分。您覺得,這膜要是能直接做到玻璃裡,是不是更好?不用貼,也不用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