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的手機在掌心震動第二輪時,他才按下接聽鍵。實驗室老張的聲音像從一口深井裡浮上來,帶著點雜音:“劉工,你前天問的那款低反射鍍膜,在巴西客戶那兒試用了半個月,反饋有點意思——他們說玻璃晚上會‘呼吸’。”
小林正擰開筆帽,手一抖,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黑點。小陳抬頭:“玻璃……喘氣?”
“不是真喘。”老張在那頭笑,“是鍍膜在溫差變化時,表麵凝露的水汽走位特彆,反著光看,像一層薄霧在動。客戶那邊傳了視頻來,我剛發你郵箱了。”
劉好仃沒急著回話,轉頭對小王說:“查查巴西最近的濕度數據,再調出我們那批樣品的鍍膜參數。”他對著手機,“張工,視頻我等會兒看,但你記住——下次彆用‘呼吸’這種詞,咱們是做玻璃的,不是養魚缸。”
掛了電話,會議室裡靜了兩秒。小林憋不住:“所以……我們家玻璃,成精了?”
“不,”劉好仃把手機倒扣在桌上,“是人的感知,比我們想的細。”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擦掉上一稿的連線,重新貼上幾張新標簽。越南的“易裝款”旁邊多了行小字:“晨霧透光率優先”;巴西的“紫安心款”下標注:“夜間視覺動態反饋”;德國那欄則加了括號:“自證數據鏈,可追溯”。
“咱們之前聽到了需求,現在得聽懂。”他拿筆點了點地圖,“同一個鍍膜,在深圳是防gare,在巴西就成了‘會動的光’。這不是技術問題,是文化翻譯。”
小陳眨眨眼:“所以我們要當玻璃界的聯合國口譯員?”
“差不多。”劉好仃笑,“而且還是那種,客戶說‘我心累’,你得聽出他其實是想換窗簾的類型。”
大家笑完,氣氛卻沉了下來。需求越聽越深,越深越亂。越南要便宜又聰明的玻璃,巴西要能安撫焦慮的紫光,德國要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的節能報告,阿聯酋還要“擋沙但留星”——這哪是做產品,這是在給全世界定製夢境。
“咱們得拆開看。”小王推了推眼鏡,“按區域做需求分級。東南亞主打性價比和安裝便利,南美側重心理安撫和色彩感知,歐洲咬死數據和環保認證,中東則要考慮極端氣候下的光學表現。”
“對。”劉好仃撕下三張便利貼,寫上“亞”“美”“歐非”,貼在白板三側,“每組兩人,三天內拿出細分市場的消費偏好報告。彆光看數據,去翻當地社交媒體,看他們怎麼吐槽玻璃——罵得越狠,越可能是痛點。”
小林舉手:“要是信息不全呢?比如某些國家公開數據少,客戶也不回郵件。”
“那就‘土法調研’。”劉好仃從抽屜裡掏出一疊打印紙,是幾張臉書和ins的截圖,“我讓老張幫忙,找了個巴西本地的建材博主,他粉絲三萬,專門拍自家裝修翻車現場。你看,這張——窗玻璃反光太強,他家貓天天撞牆。”
小陳湊近:“這也能算市場數據?”
“當然。”劉好仃勾出一句評論念道:“‘要是玻璃能像雲一樣軟就好了’——聽聽,這不是需求是啥?咱們不用真做出雲,但能不能讓反光柔和點,像被霧氣包著?”
小王若有所思:“或許可以調整鍍膜的散射角度,降低鏡麵反射,增強漫反射。”
“對路了。”劉好仃點頭,“數據不夠,就用人話補。消費者不會說‘光學折射率’,但他們知道‘刺眼’‘嚇貓’‘晚上像有鬼飄’。”
接下來兩天,會議室成了全球玻璃吐槽大會。小林扒出越南論壇裡一堆“老房子換新窗,裝完像進了冰庫”的抱怨,總結出“隔熱但不冷感”的需求;小陳翻到巴西某社區facebook群組,發現不少人自發貼“反光膜”遮窗,理由是“太陽太毒,心慌”,還配了張手繪圖,畫著太陽底下有個黑影在吸人精氣,底下一行字:“太陽吸血鬼,快跑!”
“這……”小林看得直樂,“民間傳說都出來了?”
“彆笑。”劉好仃把那張圖打印出來,貼在巴西區域正中央,“在他們眼裡,強光不隻是物理現象,是情緒威脅。咱們的玻璃,得能‘驅鬼’。”
小王皺眉:“可我們又不能真印個符在玻璃上。”
“不用。”劉好仃手指輕點那張圖,“但我們可以讓玻璃‘看起來’有防護感。比如加一層極淡的紫暈,不為節能,就為讓人心裡踏實——就像老房子貼門神,明知道是紙,看了就安心。”
正說著,門被敲了兩下。一位穿灰襯衫的中年男人探頭:“劉工,我是市場部請來的李顧問,做跨境消費行為研究的。”
劉好仃連忙起身:“李老師來得正好,我們正卡在數據驗證上。”
李顧問坐下,翻了翻團隊整理的報告,眉頭越皺越深。半小時後,他合上筆記本:“你們收集的信息很豐富,但有硬傷——太多依賴單一信源,比如那個巴西博主,他的粉絲大多是年輕人,可買窗的往往是中年房主。你們看到的‘太陽吸血鬼’,可能是局部亞文化,不是普遍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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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一靜。
“還有,”他指著越南部分,“你們說當地用戶怕‘裝太貴’,但最新房產數據顯示,中產家庭在翻新上預算年增12。他們不是不願花錢,是怕花錯錢。你們強調‘便宜’,反而可能讓他們覺得質量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