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斜切進車間,照在質檢台的不鏽鋼邊緣,反射出一道晃眼的光帶。劉好仃站在窗邊,手裡捏著一支藍色記號筆,正把昨天下班前寫在記事本上的幾條備注,一條條抄到車間後牆新掛起的白板上。
“南美雨季周期長——運輸防潮得加碼。”
“中東客戶偏愛反光質感——不是缺陷,是風格。”
“北歐環保標準嚴——包裝材料不能含pvc。”
他寫完最後一行,退後兩步端詳,像在看一幅剛完成的塗鴉。小陳抱著一摞文件從檢測區走過來,探頭看了一眼:“劉師傅,這白板快成‘世界風險地圖’了。”
“不叫地圖,叫提醒欄。”劉好仃把筆帽哢嗒一聲按上,“咱們以前隻管把玻璃做得透亮,現在得琢磨,透亮在誰眼裡才算‘好看’。”
小陳咧嘴一笑:“那下次是不是還得查查外星人喜不喜歡反光?”
“查不了。”劉好仃一本正經,“但他們要是下單,咱們得先問清他們星球有沒有太陽。”
兩人正說著,阿米爾和尤哈也陸續到了。阿米爾手裡拎著兩杯豆漿,遞了一杯給尤哈,自己嘬了一口:“今早我查了東南亞那邊的新聞,說最近港口罷工,貨輪壓港嚴重。”
“運輸時間又得延長。”尤哈接過話,“咱們那批鍍膜玻璃要是卡在碼頭一個月,濕氣一侵,膜層穩定性真不好說。”
劉好仃點點頭,轉身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硬殼筆記本,封皮上貼著張便簽,寫著“國際風險初探”。他翻開第一頁,上麵是昨晚整理的調研方向:政治穩定性、經濟波動、法律變更、物流瓶頸、文化偏好。
“今天開始,咱們正式摸一摸這些‘看不見的坑’。”他把本子放在會議桌上,“彆怕查得雜,就怕查漏了。”
四人圍坐一圈,桌上攤開幾張打印的地圖,還有幾份從不同渠道下載的海外行業報告。紙張邊緣參差不齊,有的還帶著網頁廣告的水印。
“我先說個難處。”阿米爾撓頭,“越南那邊的政策文件,官網全是越南文,翻譯軟件一通亂翻,‘進口關稅’能翻成‘進口大蒜’。”
“我昨天試了用語音朗讀功能聽,結果一聽就睡著了。”小陳接話,“像催眠曲,還是方言版的。”
尤哈推了推眼鏡:“我聯係了廠裡以前外派過的同事,他介紹了個在胡誌明市做貿易的華人,對方答應幫忙解讀當地法規,但得等他忙完這周的報關。”
劉好仃聽著,一邊記一邊笑:“看來咱們得成立個‘跨國情報站’了。小陳當站長,阿米爾負責技術破解,尤哈是外交聯絡官。”
“那您呢?”小陳問。
“我是後勤。”他眨眨眼,“管飯的。”
會議室裡一陣笑,緊繃的氣氛鬆了下來。但笑歸笑,活還得乾。四人很快分工:小陳主攻東南亞,阿米爾盯中東和非洲,尤哈負責歐洲和北美,劉好仃統籌協調,同時梳理已有客戶的曆史反饋。
“記住一點。”劉好仃在白板上畫了個三角,“政治、經濟、法律,這三個角撐起一個國家的商業環境。少一個,都可能翻車。”
“像三輪車。”阿米爾說,“少個輪子,隻能轉圈。”
“對,轉著轉著就掉溝裡。”
調研正式開始。頭兩天還算順利,公開資料一搜一大把。可越往後,越像在沙裡淘金。有些國家的政策更新不走官網,靠口耳相傳;有些法律條文寫著“視情況而定”,等於沒寫;還有些經濟數據,不同機構發布的版本能差出兩個百分點。
最頭疼的是南美某國。去年剛換了總統,新政府上台後一口氣改了十幾項外貿條例,可實施細則遲遲沒出。阿米爾翻遍當地商會網站,隻找到一句模棱兩可的聲明:“相關政策正在優化中,敬請期待。”
“這話說得跟手機係統升級似的。”他無奈地搖頭,“可咱們不是用戶,是等著交貨的供應商。”
小陳那邊也不輕鬆。他發現印尼某地的質檢標準,居然和中央政府發布的文件不一致。地方要求玻璃邊緣必須做雙層倒角,而國標隻要求單層。“你說聽誰的?”他抓耳撓腮,“按國標做,地方不認;按地方做,成本翻倍。”
尤哈查歐洲時更謹慎。他發現北歐某國正在討論一項新法案,要求所有進口建材提供“碳足跡全周期報告”,連包裝盒的回收率都得算進去。“這不是賣玻璃,是賣環保履曆。”他苦笑,“咱們廠的打印機墨盒回收記錄,是不是也得公證?”
劉好仃每天下午召集一次短會,聽大家彙報進展。會議室的白板漸漸被密密麻麻的箭頭和關鍵詞覆蓋,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
“中東油價波動大,客戶付款周期可能延長。”
“東歐某國彙率不穩,合同得加保值條款。”
“拉美部分國家海關查驗嚴格,清關代理得提前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