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涼透的咖啡杯擱在窗台上,玻璃映出他半張臉,皺紋像釉麵裂紋,細密卻不礙事。陽光斜切進辦公室,照在白板上“信”與“名”之間的那條線,像一道尚未凝固的焊縫。
他沒再說話,隻是拿起記號筆,在“名”的外圈畫了個不規則的多邊形,邊緣歪歪扭扭,像塊手工裁的玻璃。
“咱們得搞清楚——”他轉過身,“彆人用什麼看世界。”
小陳剛記完筆記,筆尖一頓:“您是說,不同地方的人,刷手機都不一樣?”
“不止。”劉好仃點了點白板,“有人靠熟人一句話下單,有人非得看第三方測評報告,還有人連廣告都懶得點開。咱們要是還隻會發公眾號、貼官網新聞,等於在沙漠裡放廣播。”
阿米爾摘下耳機,難得沒聽歌:“那豈不是得學會十八種語言?”
“不是語言。”劉好仃笑了,“是頻道。比如中東客戶,inkedin上聊兩句不如齋月期間一條祝福短信來得實在;東南亞年輕人刷tiktok能看半小時玻璃切割視頻,歐美工程師卻更願意下載咱們的pdf技術白皮書。”
尤哈撓頭:“所以咱們得……一人分飾八角?”
“不。”劉好仃把筆放下,“是分工。現在,咱們就乾一件事——摸清這些‘頻道’到底長什麼樣。”
他拉開抽屜,沒拿咖啡,而是取出一個舊u盤,標簽紙手寫著“海外客戶聯絡記錄2018”。插進電腦,文件夾彈出來,密密麻麻全是exce表格和掃描件。
“先分三組。”他調出名單,“小陳,你跟阿米爾負責歐美市場,重點查行業媒體、專業論壇、b2b平台的數據偏好;尤哈,你帶兩個新人,盯住東南亞和非洲的社媒生態,tiktok、hatsapp群、本地網紅合作案例都挖一挖;第三組,我親自帶,主攻中東和南亞,特彆是宗教節日、家族網絡這些軟性傳播路徑。”
小陳舉手:“可咱們沒人真做過海外傳播啊,資料萬一拿不準……”
劉好仃點頭:“我剛想起來,廠裡老李的兒子,前年還在迪拜一家英文報紙做編輯,後來轉行做數字營銷了。回頭我讓他爸牽個線,問問能不能請他抽空聊聊。”
話音剛落,阿米爾就記在本子上,還畫了個小燈泡。
“行。”劉好仃拍板,“三天後,會議室交初步報告。彆整花裡胡哨的ppt,就一條:每個地區,客戶是通過什麼‘聽見’我們的?”
散會後,陽光挪到了白板邊緣,那條焊縫似的線被光影拉長,像通往未知的軌道。
三天後,會議室桌麵上堆滿了打印紙和手機支架。
小陳第一個彙報,投影裡跳出幾張歐美建築期刊的截圖。“德國《arcrevie》每期都有材料專欄,咱們這類工業玻璃,他們偏愛帶測試數據的長文。美國那邊,inkedin上幾個建築師ko經常轉發供應商的技術貼,但必須有第三方認證背書。”
阿米爾補充:“我們還發現,北歐客戶特彆看重可持續報告。要是咱們能出一份碳足跡測算,比打折都管用。”
劉好仃點頭:“所以那邊是‘信數據’。”
輪到尤哈,他點開一段視頻——印尼街頭小販用手機直播賣貨,背景音是歡快的電子舞曲。“這邊不一樣,tiktok上‘工廠日常’類內容爆火。有個越南玻璃廠,拍工人吹製過程,配個‘asr’標簽,單條播放量兩百萬。”
他翻頁:“非洲更直接,hatsapp群才是主戰場。南非張工所在的采購聯盟,三十多個群,每天發報價、比樣品,誰響應快、態度好,誰就接單。”
劉好仃若有所思:“所以是‘信熟人’‘信速度’。”
最後一組,劉好仃自己上陣。他放出幾張阿拉伯語網頁截圖,又調出一份齋月期間的品牌合作案例。“中東這邊,inkedin也有用,但真正起作用的是‘家族推薦’。利雅得王工能信任咱們,一半因為技術,一半因為她表弟在阿布紮比用過我們的產品。”
他頓了頓:“而且,齋月、開齋節前後,所有商業溝通都會放緩,但祝福和人情往來反而密集。這時候發技術郵件沒人看,發一條定製賀卡,可能比全年廣告都有效。”
小陳聽得入神:“所以咱們得……在開齋節送祝福?”
“不止。”劉好仃搖頭,“是理解他們的節奏。就像玻璃退火,溫度得慢慢降,急了就裂。”
阿米爾突然舉手:“我發現一個問題——咱們現在掌握的渠道,幾乎沒有重合的。歐美要報告,東南亞要短視頻,中東要人情,非洲要即時響應……咱們一套人馬,真能同時玩轉這麼多玩法嗎?”
沒人接話。
尤哈翻著手裡的數據表,眉頭越皺越緊:“而且有些信息,根本查不到。比如孟加拉國,本地社媒平台用的是孟加拉語,翻譯軟件一轉,意思全偏。我們問了一個客戶,他說他們最信‘行業茶會’——就是一群采購商每周去茶館聊天,誰家產品好,當場傳開。可這種事,哪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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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陳也點頭:“德國那份期刊,我們想投廣告,人家要求iso認證文件+三年無投訴證明,還得有德語撰稿。咱們現有的材料,連門檻都夠不著。”
會議室安靜下來。
劉好仃沒急著說話,而是走到白板前,把之前畫的多邊形擦掉,重新畫了三塊區域:一塊標著“高門檻高信任”,一塊寫著“快傳播廣覆蓋”,最後一塊是“深關係慢滲透”。
“咱們現在的問題不是沒渠道。”他指著圖,“是每個渠道背後,都有一套規則、語言、節奏。咱們要是硬上,就像拿普通玻璃去擋防彈玻璃的標——看著像,一撞就碎。”
阿米爾低聲說:“所以創新難,不是想不到,是落地太複雜。”
劉好仃點頭:“就像咱們做定製玻璃,客戶需求五花八門,可最終還得靠生產線一條條實現。傳播也一樣——想法可以天馬行空,執行必須腳踏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