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站在車間中央,手裡還捏著那張剛打印出來的流程優化模擬圖。陽光從高窗斜切進來,照在新貼的“新同學,請多指教”標簽上,字跡亮得有點晃眼。他沒急著走,反而多看了兩眼——這台ai質檢儀如今已經能自己“學習”花紋識彆,連老張都承認,它“有點靈性”。
“小陳,”他轉頭喊了一聲,“你那個批量識彆原型,材料清單下午前給我。”
“得嘞!”小陳在傳送帶另一頭揮手,順手把保溫杯往工具箱上一擱,動作利落得像在打拍子。
劉好仃笑了笑,正要邁步,眼角餘光卻掃到不遠處的一幕:三個外國實習生圍在切割機旁,正比劃著手勢跟本地技工交流。一人指著控製麵板猛說英語,另一人用筆在本子上畫流程圖,本地師傅皺著眉,反複搖頭。最後還是旁邊一位懂日語的質檢員過來救場,才勉強把意思對上。
他沒上前,隻是靜靜看了幾秒。那畫麵像一鍋煮到一半的湯——料都下了,火也開著,可味道還沒攪勻。
他轉身走向辦公室,腳步沒變,但腦子裡的頻道悄悄換了台。
半小時後,會議室的投影儀亮起,屏幕上不是數據曲線,也不是設備圖紙,而是一張世界地圖。幾個紅點分布在不同國家:德國、日本、巴西、印度……都是最近半年派來交流或駐廠的技術人員來源地。
“咱們廠現在,”劉好仃站在地圖前,手裡捏著一支白板筆,“有來自八個國家的同事常駐,加上遠程協作的,橫跨四個時區。”
他頓了頓,筆尖輕輕敲了敲地圖上的深圳位置:“咱們的玻璃,賣到三十多個國家。可咱們的‘人’,還沒真正連成一片。”
沒人說話。財務老陳低頭翻著報表,小王盯著手機,老張則盯著地圖上那個小小的巴西標記,眼神有點發愣。
“我知道大家剛鬆口氣。”劉好仃把筆放下,“上一輪升級,咱們把機器喂明白了,流程跑順了,連ai都學會‘預習功課’。可現在,我得說句掃興的——咱們的挑戰,換了個模樣。”
他走到窗邊,拉開百葉簾。陽光湧進來,照見空氣中浮動的微塵,也照見車間裡不同膚色的身影:有人低頭擰螺絲,有人蹲著調試傳感器,有人站在工位前默默記筆記。
“你們發現沒有?”他說,“德國同事交接班,必寫三行日誌,連螺絲擰了幾圈都記;日本組的,開完會必鞠躬,哪怕隔著視頻;巴西那幾位,聊兩句就要笑一場,哪怕講的是故障代碼。”
他轉過身:“可咱們這邊呢?習慣‘差不多就行’,靠眼神和手勢打配合。不是誰對誰錯,是‘節奏’不一樣。”
小王終於抬頭:“劉工,您是說……咱們得統一標準?”
“不是統一。”劉好仃搖頭,“是融合。咱們的廠,現在像個地球村。機器能聯網,人也得‘連心’。”
老陳推了推眼鏡:“聽著挺好,可文化這東西,又不是程序,能一鍵升級?”
“當然不能。”劉好仃笑了,“可咱們連ai都能教會‘看花紋’,難道還教不會彼此‘看臉色’?”
會議室安靜了一瞬,隨即有人輕笑。
“我不是說讓大家學外語、背習俗。”他拿起筆,在白板上寫下四個字:“互相看見。”
“看見什麼?”老張問。
“看見對方為什麼那樣做。”劉好仃說,“比如德國人寫日誌,不是較真,是怕後人踩坑;日本人鞠躬,不是客套,是尊重你花的時間;巴西同事愛笑,不是不認真,是他們覺得‘工作也該有溫度’。”
他頓了頓:“咱們以前總說‘效率第一’,可現在,光機器快沒用。人心擰不成一股繩,再智能的線,也跑不出世界級的活。”
小王撓頭:“可這事兒……從哪開始?”
劉好仃沒答,反而問:“你們記得上個月,德國工程師提的那個傳感器校準方案嗎?咱們覺得太複雜,沒采納。結果兩周後,日本組用類似思路,解決了質檢延遲問題。”
“您是說……他們早就有答案?”
“是。”劉好仃點頭,“可當時沒人聽。為什麼?因為他說得太‘硬’,咱們聽著像指責。可日本人講的時候,先說‘我們試過幾種方法,這個可能有用’——語氣軟,道理一樣。”
他環視一圈:“不是方案不行,是‘包裝’不一樣。咱們缺的,不是聰明人,是讓聰明人互相聽懂的‘翻譯器’。”
老陳慢慢合上報表:“所以您想乾啥?開跨文化培訓班?還是搞個‘國際日’,每人帶道家鄉菜?”
“菜可以帶,”劉好仃眨眨眼,“但重點不是吃,是‘講’。講那道菜背後的故事——為什麼非得放這味香料?為什麼這道工序不能省?”
他走到白板前,寫下新一行字:“讓習慣,變成對話。”
“咱們的挑戰,不再是機器聽不聽話,而是人能不能互相‘解碼’。”他說,“品牌要全球化,光靠產品走出去不行,人也得‘走出去’,走進彼此的節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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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忽然舉手:“那……咱們中國師傅的‘手感’呢?老張那本‘對照表’,算不算一種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