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抱著十本嶄新的活頁本走進會議室時,劉好仃正用紅筆在白板上圈出三個詞:“問得準、記得細、分得清”。
“行政說庫存就剩這些了,要不我下午再去訂?”
“先用著。”劉好仃頭也沒抬,把筆帽哢嗒一聲按上,“不夠就拆了重裝,反正內容比本子重要。”
會議桌旁坐滿了人,有負責售後的,有管生產的,還有兩個年輕技術員被臨時抽調過來。大夥兒盯著白板上的“客戶聲音收集計劃”,像看一道剛發下來的考卷,心裡沒底。
“咱們之前也收反饋,不都記在係統裡嗎?”一位女同事舉手,“現在還要專門建檔案,是不是重複勞動?”
劉好仃點點頭:“係統裡是結果,咱們要的是‘聲音’本身。比如客戶說‘包裝太厚’,係統記的是‘投訴:包裝問題’。可他真正想說的是——‘你們能不能讓盒子薄兩毫米?我們產線卡不住’。差這兩個字,意思就偏了。”
有人笑了:“合著咱們還得當翻譯?”
“對,當‘人話翻譯機’。”劉好仃也笑,“客戶不會說‘產線兼容性不足’,他們隻會說‘不好用’。咱們得聽懂背後的意思。”
他轉身寫下第一項任務:設計調研問卷和訪談提綱。
“問卷不能像考試,一上來就問‘您對產品滿意度打幾分’,人家直接給你個‘還行’就翻篇了。得問得具體,比如‘您最常在什麼情況下使用這款玻璃門?’‘有沒有哪次覺得操作麻煩?’”
技術員小李舉手:“那訪談呢?總不能挨個打電話吧?”
“先挑二十個典型客戶。”劉好仃說,“國內國外各半,行業不同,規模不同。約時間,上門也好,視頻也行,聊二十分鐘就行。記住——彆推銷,彆解釋,隻聽。”
“那他們要是抱怨起來沒完呢?”
“那就聽。”劉好仃拍了下桌子,“抱怨是金子,沉默才是虧本。”
分工很快定下來:三人做問卷,四人準備訪談,剩下兩個開始翻舊資料,把過去半年的郵件、電話記錄、售後單全扒出來,按國家、產品類型、問題類彆歸檔。
“每一條都標上‘情緒等級’。”劉好仃補充,“比如‘語氣急’‘反複強調’‘說了三遍還不放心’,這些細節比內容本身還重要。”
散會後,小陳抱著本子挨個發,走到門口又被叫住。
“等等。”劉好仃從抽屜裡拿出一盒回形針,“每人領五個,不同顏色。以後整理信息時,用顏色標記:紅色是緊急需求,藍色是潛在改進,綠色是表揚,黃色是矛盾點,黑色……是聽不懂但覺得關鍵的。”
小陳眨眨眼:“黑色是‘玄學需求’?”
“是‘還沒破譯的語言’。”劉好仃笑,“等咱們破譯了,就是新機會。”
三天後,第一輪問卷發了出去。
反饋來得比想象中慢。
“東南亞那邊回了三個。”小李彙報,“歐洲一個都沒動。”
“發的是電子版?”
“嗯,鏈接。”
劉好仃搖頭:“換紙質,附張手寫便條,再夾張小卡片——印點咱們廠貓的照片。”
“廠貓?”
“前兩天不是有客戶問‘你們廠裡那隻花斑貓還在曬太陽嗎’?說明有人記得。”劉好仃笑,“人對機器冷淡,對貓熱情。”
調整後三天,回複率翻倍。
更關鍵的是訪談。
第一位受訪客戶是山東的建材商老張,做了五年生意,脾氣直。
“你們那個感應門,冬天老失靈。”他開門見山,“零下八度就卡住,客戶罵我賣次品。”
團隊成員趕緊記下。
“我們查過,是密封條收縮。”
“我知道原因。”老張擺手,“我要的是解決法。你們能不能出個‘低溫版’?材料換一換,貴點我也認。”
記錄本上,“低溫版”三個字被圈了起來,旁邊畫了個驚歎號。
第二位是新加坡的設計公司,女負責人說話輕聲細語。
“我們很欣賞你們的極簡風格。”她微笑,“但能不能讓玻璃的反光再弱一點?我們客戶喜歡‘隱形感’。”
“隱形感?”
“就是站在外麵,幾乎看不見裡麵有牆。”
掛了視頻,會議室一片安靜。
“這算需求嗎?”有人嘀咕。
“算。”劉好仃在本子上寫下:“視覺透明性優化——高優先級。”
真正卡住的,是德國客戶。
對方是一家自動化設備廠,采購經理嚴謹得像台儀器。
“我們不需要更多功能。”他在郵件裡寫,“我們需要你們不改的承諾。一旦我們集成你們的玻璃係統,任何尺寸、公差、接口的變動,都必須提前六個月通知。”
“這是在提需求?”小陳愣住。
“這是在提‘反需求’。”劉好仃笑,“人家不要創新,要穩定。咱們得學會——不做什麼,也是一種服務。”
他把這條記在綠色回形針下:“穩定即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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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後,第一波信息彙攏。
辦公室牆上貼滿了便簽紙,五顏六色,像過年貼的福字。
有人按產品分類,有人按國家分區,還有人用線條把相似需求連成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