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燈光照在白板上,三行字清晰可見:動機真實性、資金透明度、項目優先級合理性。劉好仃站在前麵,手裡捏著那片乾枯的薄荷葉,輕輕放在桌角,像放一塊決定走向的砝碼。
“報告我們看完了。”他開口,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落得穩,“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是定策略的時候。”
小王低頭翻著剛打印出來的《質疑內容梳理報告初稿)》,紙張還帶著打印機的餘溫。他抬眼:“劉師傅,咱們總得說點啥吧?再不出聲,網上都快說咱們心虛了。”
財務小李推了推眼鏡:“光說沒用。有人問預算去哪了,咱們連專項賬目都沒公開,講再多也像繞圈子。”
行政坐在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筆記本邊緣:“可要是先改再講,萬一他們說我們是被罵得沒辦法才動的呢?”
空氣裡浮著一層看不見的拉扯。
劉好仃沒急著答。他從包裡翻出一張紙,是上次會議後貼在配電房門口的申請單複印件,邊緣卷了邊,右下角還沾著一點灰。他把它平鋪在桌上,指著上麵“再看”兩個加粗的字。
“人家不是不信我們做事,是不信我們做事的出發點。”他說,“這片葉子乾了,不是因為我們不在乎,而是剛種下去就碰上陰雨天,排水沒做好。可彆人看不見這些,他們隻看見結果。”
他抬頭:“所以,咱們的回應,不能靠嘴,得靠動作。”
小王皺眉:“可動作也得讓人知道啊,不然跟埋頭乾活的老黃牛有啥區彆?”
“區彆在於——”劉好仃拿起筆,在白板上寫下“三策分立、改講同步”八個字,“咱們分三路走。”
他轉身,一條條劃開:
“第一,動機類的,比如‘作秀’‘裝窮’,咱們不爭對錯。但接下來,所有人出鏡乾活,袖口破了不換,手臟了不洗,鏡頭能拍到的,全是實打實的痕跡。讓他們慢慢看,是不是演的。”
財務小李忍不住問:“那錢的事呢?真有人查,咱們拿得出依據嗎?”
“能。”劉好仃點頭,“第二,資金這塊,你牽頭,三天內把項目所有支出列成明細表,從買土到租架子,一筆不落。不是為了發公告,是為了萬一有人問,咱們能當場拿出來。”
行政插話:“那優先級呢?有人說食堂漏水半年沒人管,咱們種什麼薄荷?”
劉好仃沉默兩秒,把桌上的薄荷葉翻了個麵,露出背麵乾裂的葉脈。
“這個問題最重。”他說,“不是因為難回答,是因為它戳中了人心。咱們可以解釋,但更好的方式是——先修。”
“暫停綠化?”小王愣住。
“暫停三天。”劉好仃點頭,“調兩個工人,先把食堂水管換了,走廊燈不亮的也順手修了。不是為了證明我們之前錯了,是為了證明現在對了。”
會議室一時安靜。
財務小李低聲說:“可要是修了,他們又說我們早乾嘛去了呢?”
“那就讓他們說。”劉好仃笑了笑,“咱們不是做給他們看臉色的,是做給這廠子看的。他們愛說是補救,咱們心裡知道,是補心。”
行政低頭記了兩行字,忽然抬頭:“那回應節奏怎麼控?一邊改一邊拍視頻,亂了怎麼辦?”
劉好仃從手機裡調出一段視頻,是昨天拍的,畫麵裡他蹲在綠色角邊上,手扶著歪掉的支架。他放大畫麵,指著自己袖口的破洞。
“你們看,這個洞,是上周搬水泥袋時刮的。我那天趕著開會,沒來得及換。”他抬眼,“可現在回頭看,這破洞比任何話都有力。它證明我沒躲,也沒裝。”
他關掉視頻,打開一個新文件夾,裡麵是空的。
“從今天起,建兩個記錄本。”他說,“一個叫‘我們做了啥’,另一個叫‘他們說了啥’。”
他解釋:每項改進動作,拍照、記時間、留單據;每一條新的公眾反饋,無論好壞,截圖存檔。兩本對照著看,將來哪一步平息了哪類聲音,一目了然。
小王半信半疑:“可這不還是被動接招嗎?咱們能不能主動點?”
“主動不是搶先說話。”劉好仃搖頭,“是先把事做紮實。等他們發現咱們修了食堂、公開了賬、種的薄荷還真活了——那時候再說,話才重。”
行政忽然笑了下:“那咱們現在算不算‘先改再講’?”
“算。”劉好仃點頭,“而且這策略,不是為了贏,是為了讓質疑慢慢變成多餘。”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紅筆,在三大焦點下麵各畫了一條橫線。
“動機類——靠持續出鏡,用時間洗清表演嫌疑;”“資金類——靠透明賬目,用數據打破猜忌鏈條;”“優先級類——靠行動調序,用事實回應本末倒置。”
他合上筆帽:“咱們不求一錘定音,隻求每一步都踩實。”
小王盯著報告最後一頁的數據,忽然說:“可萬一……咱們改了,他們還是說我們是被罵得沒辦法才改的呢?”
劉好仃沒立刻答。他走到窗邊,廠區東側的空地上,幾個工人正把綠植架從車上卸下來,旁邊堆著幾袋土。風吹過,一縷塵土揚起,在陽光裡浮著。
他轉身,在白板“動機真實性”下麵,寫下四個字:
本分做事
“他們怎麼說,是他們的自由。”他聲音沉下來,“但我們清楚,種薄荷不是為了評獎,修食堂也不是為了堵嘴。我們做事的出發點,從來不是讓他們閉嘴,而是讓這廠,值得待。”
他收筆,環視一圈:“策略定了,接下來,是做。不怕慢,就怕停。”
沒人再說話。
財務小李翻開新本子,寫下第一行:x月x日,啟動預算專項整理,預計三日內完成。行政在“改進動作”欄填上:暫停綠化施工,調派維修組檢修食堂供水係統。小王打開手機相冊,新建一個文件夾,命名為“每日實錄”。
劉好仃把那片乾枯的薄荷葉夾回筆記本,合上封麵。他拿起手機,打開攝像功能,對準白板上的三大策略,輕輕按下錄製鍵。
鏡頭微微晃了一下。
畫麵裡,他的手指正指向“先改再講”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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