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推開行政辦公室的門時,手機還握在右手裡,屏幕亮著上一章結尾那通電話的通話記錄。他沒坐下,直接把手機轉了個方向,遞給站在電腦前的小王:“打開後台,看看最近三天的數據。”
小王接過手機,一邊解鎖一邊說:“剛整理完今天的‘三十秒現場’,播放量漲了。不過評論區還是有人問,是不是作秀。”
“讓他們問。”劉好仃走到電腦旁,盯著屏幕上的輿情曲線,“罵聲還在,但耳朵多了。”
數據圖鋪開在眼前。過去七十二小時,負麵評論的增長線已經平得像條拉直的橡皮筋,不再往上躥。中性提問類留言從最初的零星幾條,占到了總聲量的百分之五十二。最顯眼的是那條老陳坐在修好水管旁吃飯的視頻,轉發破萬,標題被網友自發改成“這水,我喝得安心”。
“你看這兒。”劉好仃用指尖點了點圖表底部的時間軸,“前天下午三點,我們發了第三批賬單截圖,那會兒負麵峰值掉了一截。昨天老陳那段視頻一出,質疑‘裝窮’的帖子基本沒新冒頭的。”
財務小李湊過來,盯著數據看了半晌,低聲說:“可還有四成多是負麵,說我們補救太遲、動作太慢。”
“慢是慢。”劉好仃點頭,“但慢也是動。以前是‘你們不動’,現在變成‘你們終於動了’——這話聽著像罵,其實是鬆口。”
行政翻出打印的留言彙總本,念了條新評論:“‘昨天路過廠區,看見工人在換窗框,順手幫我抬了箱子。我想說,對不起。’”
辦公室裡安靜了一瞬。
“這不是道歉。”劉好仃笑了笑,“這是開始看了。”
電話鈴響了。行政接起來,聽了幾句,抬頭看向劉好仃:“社區服務中心的,說有幾位居民代表想周三下午來參觀維修現場,拍點素材做宣傳。”
小王一愣:“讓他們進來拍?萬一拍到沒修完的地方,又說我們應付怎麼辦?”
“那就讓他們拍。”劉好仃走過去,接過話筒,“我是劉好仃。可以來,周三下午兩點,老陳帶路,你們想拍哪兒都行。鏡頭對準哪兒,我們就在哪兒。”
掛了電話,他看著三人:“以前是他們不信我們改,現在是我們不敢讓人看。這不也成問題?”
小王低頭翻相冊,找出幾張剛拍的維修點照片:“那我把這幾個位置列出來,讓他們挑。”
“不用挑。”劉好仃擺手,“全開放。咱們沒藏東西,就不怕人看。真有漏網的,正好補上。”
中午飯後,會議室重新聚齊。劉好仃把筆記本放在桌中央,翻開,取出那片乾枯的薄荷葉,輕輕擱在桌麵上。葉子邊緣卷曲,顏色發黃,但湊近還能聞到一絲淡淡的清氣。
“它早不綠了。”他說,“但還能聞到味兒。咱們這事兒也一樣——改沒改,不用我說,時間在說。”
財務小李猶豫著開口:“那……下一步是不是又要推新項目?錢和人手都緊,綠化那邊還等著重啟通知。”
“現在不說加不加。”劉好仃合上本子,“隻說一句:咱們扛住了質疑,不是靠嘴,是靠三十秒一段的視頻,一筆一筆的賬。這口氣穩住了,路才能接著走。”
沒人接話。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
小王低頭摳著手機殼邊緣:“那……‘每日實錄’還繼續嗎?”
“繼續。”劉好仃答得乾脆,“直到沒人覺得新鮮為止。新鮮說明還在看,不新鮮了,才是真信了。”
散會後,劉好仃獨自回到辦公室。窗外陽光斜照進來,落在桌角那份剛打印的《輿情周報》上。他沒開燈,坐下來,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小王發來的消息:“第三批視頻已發布,播放量比昨天高17。”
他沒回複,隻把那片薄荷葉重新夾進筆記本,翻到空白頁,用筆寫下一行小字:“信,是慢活。”
寫完,他合上本子,起身關燈。
走廊燈一盞接一盞亮起,腳步聲在空曠的過道裡輕輕回響。他走得很穩,右手插在褲兜裡,指尖碰著那片葉子的脈絡。
周三的日曆被紅筆圈了出來,貼在會議室門邊。牆上掛鐘的分針剛走過三點,小王抱著三腳架從拐角快步走來,差點撞上他。
“劉師傅,社區那邊剛確認,代表們提前半小時到,說想先拍一段門口的日常。”
劉好仃點點頭:“讓他們拍。順便把今天換下來的舊水管擺出來,標上日期和位置。”
“拍這個乾啥?”
“拍壞了的。”他說,“才能顯出修的是真的。”
小王愣了下,隨即笑了:“得,又是個‘直’主意。”
“直點好。”劉好仃也笑,“彎的容易打結,咱們現在經不起繞。”
他站在走廊窗前,看著廠區門口那排剛修好的路燈。其中一盞還閃了閃,像是接觸不良。他沒叫人修,隻掏出手機,對著那盞燈錄了十秒鐘。
畫麵輕微晃動,背景裡有工人推著工具車經過,車輪碾過水泥地的聲音混著遠處機器的低響。
他按下停止,沒看回放,直接點開上傳界麵,標題打了五個字:“還在修。”
喜歡深圳玻璃廠打工記請大家收藏:()深圳玻璃廠打工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