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講機剛放下,會議室的燈就被王浩一把拍亮。劉好仃還站在白板前,指尖殘留著粉筆灰的粗糲感,那句“活下來的機器得先學會怕”還沒擦掉,底下已經堆滿了連夜打印的排產表。
“生存包”三個字被紅筆圈了三道,像一道軍令。
林曉彤滑動平板,調出成本核算頁:“印度兩條線,17天交貨,按三項核心功能精簡後,單台利潤隻剩8.7。”
“那我們就靠量活。”劉好仃抓起桌上一塊燒黑的電路板,輕輕磕了磕,“這玩意兒在雅加達廢爐裡烤過三天,回來還能跑自檢程序。客戶要的不是賬麵好看,是設備彆在半夜死掉。”
生產總監一拍桌子:“砍功能可以,但利潤壓到這程度,財務那邊明天就得來人封門!”
劉好仃沒說話,轉身從檔案袋裡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河靜鋼廠火災後的監控截圖,火光映在控製室玻璃上,時間定格在淩晨21747。
他把照片拍在排期表正中央:“十年前,備用電源慢了47秒。人沒了,爐塌了,廠子三年沒翻身。現在我們賣的不是設備,是那47秒裡能搶回來的東西。”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生產總監張了張嘴,最終把安全帽往桌上一擱:“行,生產線今晚就切模式。但景德鎮的陶瓷塗層,你得給我個準話。”
“已經催了。”劉好仃掏出手機,屏幕上是剛收到的消息,“他們把燒結溫度提到820c,加了雙層鋯英砂,抗硫蝕測試差2。”
“差2也是差。”林曉彤皺眉,“印尼那邊火山灰含硫量高,塗層要是扛不住,整套係統都得返工。”
“那就不是‘差2’,是‘差一條命’。”劉好仃抓起筆,在任務清單上劃掉“常規質檢”,寫下“每批抽三台,模擬60c連續運行72小時,失敗就整批重做”。
王浩探頭:“印度客戶明天上午視頻驗線,咱們這進度……”
“來得正好。”劉好仃把航司確認單甩過去,“你明早飛景德鎮,帶著測試失敗的殘件去。不是談條件,是讓他們親眼看看,塗層裂了,機器在硫霧裡能撐多久。”
林曉彤抬頭:“那固件呢?1.2版還沒在整機跑通,fpga卡和新指令有衝突。”
“那就讓它衝突。”劉好仃站起身,“測試艙現在就改,把前饋補償再壓5。寧可讓係統多叫幾次,也不能讓它閉嘴一次。”
淩晨兩點的車間像被焊槍點燃了。劉好仃套上防護服鑽進測試艙,頭頂的燈管嗡嗡作響。他手裡捏著一塊剛拆下來的fpga卡,接口處焊點層層疊疊,像老樹的年輪。
“把溫度推到70c。”他對著對講機說,“我要看塗層在極限狀態下的反應。”
王浩在控製台前敲擊鍵盤,示波器上的波形開始抖動。六十八度,七十一度,艙內警報突然尖銳響起——某台設備外殼接縫處冒出一縷青煙。
劉好仃沒動,反而湊近了看:“記錄時間。這次安全閥觸發比上一輪快了半分鐘。”
“劉工,溫度還在升!”王浩喊,“72c了,電磁環開始共振!”
“彆停。”劉好仃抹了把臉上的汗,紅筆在圖紙上圈出接縫位置,“這裡加裝溫感探頭,閾值設在68c。超過就啟動‘熔爐模式’,自動降頻、加固密封、切換備用電源——讓機器知道什麼時候該低頭。”
林曉彤隔著玻璃喊:“可這樣會增加數據包體積,通信延遲可能上升。”
“延遲總比死機強。”劉好仃把圖紙拍在操作台上,“人遇到危險會本能躲,機器也得有這反應。不是智能,是求生本能。”
話音未落,艙內一台設備的頂蓋突然“砰”地彈開,熱浪撲麵而來。王浩下意識後退一步,卻發現監控畫麵裡的運行曲線沒斷——自密封機製在0.3秒內完成三級鎖閉,綠色指示燈重新亮起。
“成了。”劉好仃笑了,“這傷疤,得刻進出廠設置裡。”
天還沒亮,視頻會議已經接通。印度客戶代表的臉出現在大屏上,背景是孟買的清晨,窗外海風卷著熱浪。
“劉先生,我們剛接到港口通知,”客戶皺眉,“貨輪提前48小時靠岸,你們的設備……能按時完成最終測試嗎?”
“已經在做了。”劉好仃按下遙控器,車間穹頂轟然開啟,暴雨傾瀉而下,正砸在十八台測試設備上。
監控畫麵裡,濕度瞬間飆到92,溫度38c。一台設備外殼被風掀開,但內部防護層在0.3秒內自動閉合,運行曲線紋絲未動。
客戶盯著屏幕,聲音低了幾分:“這……是真實環境?”
“比真實還狠。”劉好仃指著中間那台設備,“它剛經曆斷電47秒重啟,誤差0.27秒。十年前越南那場事故,就是這個時間點。”
客戶沉默了幾秒,摘下眼鏡:“你們……真的讓機器記住了死亡?”
劉好仃沒回答,隻把手機轉向屏幕——鏡頭裡,一台設備正從暴雨中緩緩升起,外殼布滿灼痕和裂紋,但指示燈穩定亮著綠色。
“它不是新機器。”他說,“是老兵。”
晨光刺破雲層時,最後一台設備通過72小時極限測試。林曉彤衝進控製室:“全部通過!故障自檢準確率100!”
劉好仃摘下焊帽,臉上沾著煙灰和油漬。他走到測試台前,親手把應急電源接口焊在首台設備底部。
“通知印度團隊,”他說,“每台都加裝這個。不加錢,也不寫進合同。”
王浩問:“為什麼?”
“因為當他們的電網崩了,”劉好仃擰緊最後一顆螺絲,“我們的‘老兵’,得還能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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