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監控屏幕上,河北鋼廠的蓧麵窩窩進度條剛剛完成了第三圈的轉動,林曉彤便迅速地敲擊了一下鍵盤,將東北三省的方言使用熱力圖展現在屏幕上。隻見那熱力圖上,紅色的小點密密麻麻,宛如過年時張貼的福字一般,而遼寧地區的紅點更是異常密集,仿佛都擠在了一起。
“劉工,‘凍上了’這個預警在遼陽一天內竟然觸發了四十七次!”林曉彤指著屏幕說道,“然而,當我查看後台錄音時,卻發現其中有二十次都是工人對著結霜的窗戶喊出來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相關的數據框拖到了主屏上,接著補充道:“這樣一來,誤報率就比基礎版高出了十二個百分點。”
此時,劉好仃正全神貫注地用刻刀在新的散熱片上刻著編號。聽到林曉彤的話後,他的手雖然沒有停下,但卻將刀尖微微下壓,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頭也不抬地吩咐道:“把所有誤報的原始音頻都放一遍。”
小李立刻照做,點開了第一段錄音。刹那間,一股濃鬱的大碴子味兒如同一顆炸彈一般在辦公室裡炸開:“裂口子了!”
係統回:“建議更換防護罩。”
背景裡鍋蓋哐當響,小孩喊:“爸,餃子煮破了!”
“同一個詞,設備和晚飯都能裂。”小李撓頭,“咱們的語義庫沒分清場景。”
“那就分。”劉好仃把刻好的散熱片立在桌邊,“東北人說‘裂’,一半是機器壞了,一半是飯糊了。把廚房背景音、鍋碗瓢盆的頻率全加進排除項,再抓抓‘哎呀媽呀’這種前綴——真出事的人,誰先來一句‘哎呀媽呀’再報警?”
林曉彤點頭記下,剛要走,又被叫住。
“順便查查競品那邊。”劉好仃把刻刀插進筆筒,“他們不是推免費試用嗎?看看工人到底在跟誰說話。”
王浩第二天從承德回來,背包裡塞著三張濾網,全是競品設備上拆下來的。他攤在桌上,鐵屑卡得像醃菜裡的辣椒梗。
“孔徑太大,清灰周期從七天縮到三天。”他拍了段視頻放出來,工人正拿扳手敲機殼,“昨天這台報錯,維修說可能是震動傳感器誤觸,可係統連句人話都沒有,誰曉得它想說啥?”
劉好仃盯著畫麵裡那台灰頭土臉的機器:“他們以為降價二十就能搶市場,可工人要的不是便宜,是省心。”
“石家莊那邊剛打電話。”王浩接著說,“主任說現在車間廣播天天拿咱們設備打趣,前天還播了一句:‘王師傅,風機轉數超限,學學咱家設備,說“趕緊跺腳”多管用。’”
“人話比警報管用。”劉好仃笑了,“咱們不光賣係統,還送個會嘮嗑的夥計。”
財務總監下午又衝進來,手裡捏著東北新訂單的打印件:“黑龍江鋼廠要加裝語音情緒識彆,說想讓設備學會‘急眼模式’。”
“急眼?”林曉彤挑眉。
“工人說,機器要是能像老師傅那樣罵一句‘瞎整啥呢’,他們乾活都規整。”
劉好仃沒笑,反而把東北的誤報錄音又放了一遍。
“老李,賬不是這麼算的。”他對著空氣說,像是在回應某個還沒進門的人,“功耗漲三成不可怕,可怕的是客戶聽出咱們在裝人。一句話說得不對勁,十年信譽就裂條縫。”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在“地域語義庫”下麵寫上“v1.2”。
“把‘裂了’和‘咧了’分開。唐山話上揚帶兒化音,是真故障;承德話降調不帶卷舌,八成是打招呼。聲紋模型得細到這個程度,才算走心。”
當晚,王浩帶著測塵儀進了承德鋼廠的高爐區。他蹲在競品設備旁,看著濾網在震動中簌簌掉渣。
突然,操作工對著那台機器吼了一嗓子:“咧口子沒?”
機器沒反應。
工人罵了句,一巴掌拍在機殼上。
王浩錄下全過程,回傳時順手在備注裡寫:“建議升級聲紋模型,‘咧’在承德話裡是‘裂’的變音,常用於非緊急詢問。若無後續動作,不觸發報警。”
實驗室裡,技術組連夜改代碼。劉好仃站在測試艙外,聽著裡麵一遍遍播放“咧口子了”。
第一次,係統沉默。
第二次,藍光閃了,但回應的是“防護罩需檢查”。
第三次,艙內響起那句帶燉菜味兒的提醒:“裂了?彆碰!蓧麵窩窩正蒸著,等兩分鐘再開蓋!”
劉好仃一拍玻璃:“這聲兒,對嘍。”
他拿起毛巾擦掉散熱片上的冷凝水,順手在記錄本上寫:“方言不是功能,是信任的鑰匙。開錯了門,客戶就再也不想試。”
第二天清晨,河北鋼廠的監控畫麵照常亮著。工人湊近屏幕,照舊喊了聲:“保熟嗎?”
係統綠燈一閃,回得利索:“保熟!再等三分鐘,火候剛好!”
劉好仃站在操作台前,把一張新的驢肉火燒包裝紙鋪平,用紅筆在背麵寫:“誤報率每降一個點,服務費可漲半成。”
寫完,他抬頭看了眼白板。
“地域語義庫v1.2”旁邊,多了行小字:“客戶教機器說話,機器教我們做人。”
窗外,東北的監控畫麵裡,工人正對著設備喊:“嘎哈呢?”
屏幕藍光一閃,進度條彈出紅糖糍粑,背景響起《太陽出來喜洋洋》。
劉好仃的筆尖頓了頓,在本子上寫下兩個字:謹慎。
筆尖繼續滑動,寫下第三個字:樂。
最後一個筆畫拉得老長,像一根沒剪斷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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