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著下巴湊近："你怎知未來事？"話音未落，少司命已倒掛在房梁蕩秋千，發梢堪堪垂進酒麵："本姑娘可是執掌楚人命數、牽姻緣紅線的神巫呀——"她突然揪住我鼻尖，"當我在逗趣兒麼？"
月光偏在這時漫過雕花窗，把三人的影子揉成麻花糖。我剛要起身，少司命卻靈貓般翻身落地，發間玉梳"哢嗒"卡在我腰帶上："哎喲喂~折煞我啦！"她拽著紅綢退向神龕，笑得像偷吃了十斤糖的狐狸，"呆頭鵝~"
更夫的梆子驚飛榕樹白鷺，少司命歪在香案上啃青梅，汁水染得唇瓣水盈盈："嘻嘻，本姑娘可不像我哥那老學究——"她突然將梅核彈向我眉心，"鵪鶉似的縮脖子作甚？"
我滴溜溜轉著眼珠，突然"啪"地拍響腦門："乖乖！敢情是先生她老人家呀，這就對上暗號啦！"
本姑娘才懶得管這檔子事兒呢！要不是聖心姐姐——"哎呀！"少女突然捂住櫻桃小嘴，指縫裡漏出半聲驚叫。完蛋，說漏餡兒啦！雕花銅爐"噗"地竄起一綹青煙，神巫雲錦廣袖掃過案上龜甲卦盤。少女慌慌張張捂嘴時，月光正巧穿過竹簾細縫，在她鬢角簪著的山茶花上蹦躂）
先生當真是把算盤珠子都撥到九州外去啦！
"可不是嘛！"她柳腰一擰，玉筍似的手指差點戳到我鼻尖，"你倆跟著聖人修行，怎的連她老人家的脾氣都摸不透？"
神巫腕間銀釧"叮當"撞上青瓷筆山，朱砂筆尖在黃表紙上暈開半朵顫巍巍的胭脂梅。少女旋身時石榴裙"嘩啦"揚起，帶翻案頭半盞雲霧茶）
"古往今來九州四海攏共幾位聖人？"少女瓊鼻朝天一翹，發間步搖穗子跟著打秋千，"姐姐可是頭一份兒的這個！"她拇指往月亮方向一戳，差點勾下漫天星子。
踮著腳尖把竹簾卷起三指寬，月光頓時"嘩啦啦"淌了滿屋，案頭雁魚燈的火苗"滋溜"縮成顆紅豆，在青銅鱗片裡瑟瑟發抖。
她冰涼的指尖帶著夜露氣息戳過來時，白芷香混著星輝"簌簌"落進我衣領："倒是你這呆頭鵝，也不知聖人傳了你幾成功夫？"
溶溶月色潑灑竹塢，青石階上苔痕泛著幽光。少女足尖勾著繡鞋輕晃，鬢角垂落的流蘇隨笑聲簌簌顫動。她忽而傾身逼近，腰間銀鈴撞出清越脆響，驚起三兩點藏匿在芭蕉葉底的流螢。
我臉紅透了，你說的"呆頭鵝"是誰？
玉指凝著薄霧般的光暈，範行手中茶盞驀地一歪。簷角銅鈴應和著夜風，將半片竹影搖曳著投在她含嗔的眉間。
她纖纖玉指輕輕劃過我的臉頰，咯咯笑著："瞧你這呆樣！初見本姑娘時連腿都邁不動了吧？對著月亮發癡的憨態，我可都瞧在眼裡呢~小郎君？"
溪澗忽傳來撲棱棱的水花聲，原是尾紅鯉撞碎了水中月。少女緋色裙裾拂過石上凝露，驚得滿坡夜合花怯怯收攏了嫩蕊。
範行在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看在你根骨清奇的份上，"她青蔥玉指戳了戳我胸口，"本仙子倒願意點撥點撥你，不過嘛......"
指尖觸及處似有星火迸濺，半樹遲桂受驚般簌簌落金屑。遠處鬆濤驀地掀起浪湧，將她的尾音揉碎在飄著甜香的夜霧裡。
"不過什麼？"我急吼吼地打斷她，耳尖卻悄悄燒了起來。
她倏然後掠三丈，繡著並蒂蓮的絹帕淩空旋舞。石桌忽現深深指痕，竟是用指甲生生刻出的五瓣梅，每道紋路裡都流轉著泠泠月華。
"快給本姑娘集齊無根露呐~再備上一籮筐桂花糖！等本姑娘吃得開心了，說不準就大發慈悲，手把手教你幾招獨門絕活喲！"
話音未落，雲層中漏下一縷清輝，正巧照亮她故意鼓起的桃腮。竹梢忽有寒鴉振翅，驚落七八顆渾圓夜露，叮叮咚咚跌進她早已備好的琉璃瓶。
啊——？
她足尖勾起塊卵石踢進深潭，霎時攪亂滿池星鬥。素手拂過處，十二根湘妃竹齊齊刻上糖漬般的月牙痕，暗合著某種玄妙陣法。哎喲喂！啊什麼啊？本姑娘都掰開揉碎說得透亮啦，無根露要采，桂花糖要帶！速速去速速回！要是磨磨蹭蹭的......哼！仔細本姑娘拿柳條兒抽你膝蓋！
最後半句尚在竹廊間回蕩，人已化作流霞掠上飛簷。瓦當叮咚作響，遺落兩瓣沾著夜露的鵝黃桂花，在青磚地上洇出糖霜似的甜痕。
她廣袖輕揚，嘩啦一聲，銀河倒瀉般的幻瀑將我們卷了個跟頭，咕嚕嚕滾出了虛界。
跌坐在小島青石上時，我懷裡還揣著那張鬼畫符似的地圖——朱砂點子東一坨西一坨，活像打翻了胭脂盒。
雲夢澤的暮色懶洋洋地裹挾著商於戰場的硝煙，慢悠悠地漫過苔痕斑駁的界碑。範行手腕輕轉，嵌著非攻紋樣的犀角扇狡黠地撥開蛛網般的垂藤，鬆綠深衣上綴滿墨家機關術的北鬥星圖，此刻正流轉著陰陽家特製的熒惑赤芒，活像銀河墜在了衣袂間。
範行噗嗤一笑：這丫頭，怕不是山間野狐成了精？
見我頂著滿頭水藻發懵，他忽然抿著嘴扭過頭，臉上綻放出慈祥老母親般的笑容。一把勾住我脖子）嘿！兄弟！就算你春心蕩漾成蒲公英，也得先把試煉任務搞定了再飄啊！戳我額頭）快收收你的癡漢笑吧！
我耳尖瞬間燒成小番茄：拍開他爪子）胡說八道！難道你心裡就沒藏著一朵白月光？
範行唰啦抖開折扇：故作瀟灑轉圈）關雎啾啾，琴瑟和鳴~衝我擠眼）小爺可比你出息多了，早就在月老樹上係了紅綢帶！
我眼睛噌地亮成探照燈：揪住他袖口猛晃）哇哦！哪家仙女兒下凡啦？找了你這個浪蕩子，展開說說！
他突然望向遠方浮雲：指尖輕撫腰間玉笛）噓——這是要等稷下學宮的桃花雨落下時，衝我神秘一笑）才能揭曉的，秘密喲。
月光皎潔，晚風徐徐，一個帶有回憶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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