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已不再是安全的港灣。
當李師師衝出聽雪閣的那一刻,她立刻感受到了空氣中那股不同尋常的、壓抑的殺氣。
樓道裡,那些平日裡點頭哈腰的龜奴和侍女,此刻都站得筆直,眼神躲閃,不敢與她對視。
在每一個拐角,每一個廊柱的陰影裡,都多了幾個身材魁梧、太陽穴高高鼓起的“茶客”。
他們看似在品茶閒聊,但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卻死死地鎖定著她。
是高俅的人?還是蔡京的?
亦或是……耶律乙辛早已安插在樊樓內部的死士?
來不及細想。
李師師知道,自己剛剛那場驚世駭俗的“音樂祭奠”,已經徹底打破了某種平衡。
她從一個被各方勢力爭相拉攏的“藝術符號”,變成了一個立場鮮明、必須被控製或清除的“危險人物”。
她不能走正門。
她猛地一轉身,沒有走向樓下,反而提著裙擺,衝向了樊樓的頂層——那是皇帝趙佶專用的、從不對外開放的“攬月台”。
“師師姑娘!您不能上去!”
兩名守在樓梯口的護衛立刻上前阻攔,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假笑,但眼神裡的警告意味十足。
李師師沒有停步,反而嫣然一笑,那笑容在燭火下,美得令人心悸,也冷得令人心寒。
“官家有旨,召我攬月台撫琴,你們,要攔著嗎?”
她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塊小小的、由純金打造的腰牌。
那是趙佶親賜的,可以在宮城之外,節製部分禁軍的信物。
兩名護衛臉色一變,他們不認得腰牌的真假,但他們認得李師師此刻臉上那股不容置疑的氣勢。
他們隻是小卒,不敢賭。
就在他們遲疑的瞬間,李師師已經如一隻翩躚的蝴蝶,從他們中間穿過,消失在通往頂層的黑暗樓梯裡。
攬月台空無一人,寒風凜冽。
李師師沒有片刻停留,她跑到露台邊緣,看著下方數十丈高的地麵,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她記得,攬月台的西南角,有一個專供皇室運送珍奇花卉的、老舊的吊籃。
她找到了吊籃,拉動那早已鏽跡斑斑的絞盤,刺耳的摩擦聲在夜風中顯得格外突兀。
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跳進吊籃,用那根曾經彈出世間最美妙音符的、沾著血痕的纖纖玉指,解開了繩索。
吊籃,開始急速下墜!
風聲在耳邊呼嘯,下方的街道在她眼中飛速放大。
就在吊籃離地麵還有三丈高時,她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狠狠地摔在了後巷一個巨大的垃圾堆上。
劇痛和惡臭同時傳來,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從垃圾堆裡爬出來,撕下自己華貴長裙的一角,然後,用那根藏在發髻中的、他曾稱讚過的鳳簪,狠狠刺破了自己的指尖。
殷紅的血珠,瞬間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