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彥,連同那十幾名拱聖營的殘魂,就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這座被徹底封鎖的、巨大的囚籠之中,憑空抹去了一般,了無痕跡。
“師師姑娘,風大,進去吧。”
李綱披著一身沾滿血跡與冰霜的重鎧,步履沉重地走了過來。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戰場上的砂紙反複打磨過,充滿了無儘的疲憊。
一夜之間,這位忠勇的老將鬢角全白,那根在朝堂上永遠挺得筆直的脊梁,也被那無形的、足以壓垮山嶽的壓力,壓得微微佝僂。
他同樣不相信周邦彥會叛國。
可他手中,沒有證據。
而城外,金遼兩軍的營帳已經連成了一片,黑壓壓的,如同一片即將吞噬天地的烏雲。那股肅殺之氣,即使隔著厚重的城牆,依舊讓人心頭發顫。
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已在弦上。
而他們,卻失去了那個最擅長在絕境之中,於萬千死路裡,劈開一條生路的少年。
李師師緩緩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依舊穿透肆虐的風雪,固執地凝望著城內那片被灰色霧靄籠罩的屋舍。
她隻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巧的、用素色錦緞縫製的香囊。
香囊的做工並不精致,甚至有些針腳,還顯得有些生澀和歪斜。
這是她昨夜,在無儘的擔憂與思念中,燃儘了數根蠟燭,一針一線,親手縫製的。
冰冷的針尖,數次刺破她溫潤的指尖,殷紅的血珠,一滴滴沁入素白的錦緞之中,沒有化開,反而凝成了一朵朵小小的、仿佛烙印般的梅花。
刺目,而決絕。
她顫抖著指尖,小心翼翼地打開香囊,將早已用小紙包包好的、七味散發著特殊香氣的藥材,一點一點地,填了進去。
那是她翻遍了母親留下的、那本早已泛黃的《妝匣錄》,才在一處不起眼的夾層裡,找到的一份古方。
上麵用蠅頭小楷,記載著七味專門克製遼人所用奇毒“烏夜啼”的藥材:犀角、羚蘭、麝香、沉水香、青木香、零陵香、白芷。
這七味藥,以特殊的比例混合,便是一種早已失傳的、名為“辟遼毒”的奇藥。
她本想,等這場風波平息後,親手將這個能護他周全的香囊,交到他的手上。
卻沒想到,再見,已是奢望。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悲傷,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心。她的眼眶一熱,漫天風雪,轟然模糊。
就在這時,一名漕幫的弟子,渾身是雪,神色慌張地,從城樓下,手腳並用地飛奔而來。
他跑得太急,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結著薄冰的石階上,額頭都磕破了,卻又立刻爬了起來,嘶聲力竭地大喊:
“李……李大家!有……有消息了!有少帥的消息了!”
李師師的身體,猛地一震!
她幾乎是搶一般地,從那名弟子手中,奪過了那張被水浸濕、幾乎要爛掉的字條。
那冰冷的、濕透的紙條,在她掌心,卻燙如烙鐵!
字條上,隻有寥寥幾個被水暈開的字。
“新鄭門,蓮花柱,地道,速援!”
是周邦彥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