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像一條受傷的幼狼,掙紮著,向著那罐猛火油,爬去。
他的手,顫抖著,伸向那根還未點燃的……引線。
“小石頭!”
一聲悲痛欲絕的嘶吼,從周邦彥的口中,迸發而出。
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是瀕死野獸的哀鳴。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想要去抓住那個正在墜入深淵的少年。
但那被李師師的琴弦死死勒住的手臂,早已麻木不仁,而體內那翻江倒海的劇毒,讓他連動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曾將滾燙的炊餅分給他半個的少年,那個眼神清澈如山泉、卻背負著沉重宿命的少年,胸口插著一支烏黑的羽箭,在冰冷的、肮臟的血泊中,艱難地,向前爬行。
血,從他的身下,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刺眼的痕跡。
他的目標,是那罐搖搖欲墜的猛火油。
也是他此生,最後的執念。
高俅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玩味的笑容。
他沒有再補上一箭,那在他看來,是多此一舉。
他要欣賞。
欣賞這隻不自量力的螻蟻,在死亡麵前,那徒勞的、可笑的、絕望的掙紮。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小石頭,並沒有去點燃那根引線。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力氣,去完成那驚天動地的一炸了。
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從自己那早已被鮮血浸透的、破爛的懷中,掏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那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張地圖。
他用儘全力,將那卷承載著他師門幾代人心血的地圖,向著周邦彥的方向,奮力地,扔了過去!
地圖在空中,劃過一道帶著血腥氣的、無比悲壯的弧線。
精準地,落在了周邦彥的麵前。
做完這一切,小石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解脫的笑容。
他的使命,完成了。
他緩緩地,轉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這個讓他留戀,也讓他絕望的人間。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絕到極致的舉動!
他用自己的身體,用儘了生命中最後的回光返照之力,狠狠地,撞向了那罐……猛火油!
他沒有選擇將它推下城牆,去轟炸那些無關緊要的雜兵。
他選擇,將它,沿著城牆的內側,推向了那個正在與李綱對峙的、那個射殺了他、那個毀滅了他一切的罪惡源頭——高俅!
“轟!”
沉重的陶罐,沿著城牆邊緣,翻滾而下,最終碎裂在高俅的身側不遠處。
褐色的、粘稠的猛火油,潑灑了一地!
緊接著,城垛上被小石頭鮮血染紅的火折子,掉落下來,正好落入那片油泊之中!
“呼——!”
城牆之上,瞬間燃起了一道高達數丈、不可逾越的……火牆!
那火牆,精準地,將高俅和他麾下的鐵鷹衛,與李綱的禁軍,徹底隔開!
為李綱,為周邦彥,也為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而小石頭,那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他的身體,則被那熊熊的烈焰,瞬間吞噬。
他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他隻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透過那扭曲的、燃燒的空氣,對著周邦彥的方向,無聲地,張了張嘴。
周邦彥讀懂了他的唇語。
他說的是。
“哥……哥……活下去……”
……
火光,映紅了周邦彥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淚水,混合著血水,從他的眼角,滾滾而下。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將天地都焚燒殆儘的憤怒與悲慟,在他的胸中,轟然炸裂!
“啊——!”
他仰天,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般的咆哮!
他懷中,那卷沾滿了小石頭鮮血的地圖,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悲傷與憤怒,竟散發出了一絲微弱的、溫熱的光芒。
周邦彥顫抖著手,緩緩地,展開了那卷地圖。
那是一幅……汴京城的、地下水道圖!
地圖的繪製,極其精細,每一條主道、支流,都用不同顏色的線條,標注得清清楚楚。
甚至連一些淤塞的、廢棄的暗渠,都有標記。
這是王二麻子師徒,耗儘了十餘年的心血,才繪製出的、汴京城最後的生命線!
而在地圖的最核心處。
一個用鮮血畫成的、歪歪扭扭的箭頭,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刺痛了周邦彥的眼睛。
那箭頭的起點,是“應奉局”的所在。
而它的終點,則指向了那個,所有人都以為與世隔絕的、那個奢華夢幻的皇家園林——艮嶽!
一個瘋狂的、破釜沉舟的、足以逆轉乾坤的計劃,瞬間在周邦彥的腦海中,成型!
他猛地,抓住李師師的手,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師師,帶我走!”
“去……艮嶽!”
喜歡公子,請喝茶請大家收藏:()公子,請喝茶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