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血脈相連的悲哀。是家國同泣的淒涼。
“你……不必說對不起。”
李師師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恨意。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這天下萬民。”
趙佶的身體劇烈地一震。渾濁的淚水，從他的眼角滾落。
“是……是……朕知錯了……朕知錯了啊……”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要將心肺都咳出來。
他顫抖著，指了指身邊的那個妝匣。
“打開它……”
李師師依言，打開了那個塵封了二十年的妝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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妝匣裡，沒有珠光寶氣的首飾。隻有一頂鳳冠。
那是一頂用金絲和翠羽製成的鳳冠。鳳嘴上，銜著一顆碩大而又溫潤的東海明珠。
這是當年，趙佶冊封賢妃時，親手為她戴上的。
“戴上它……”
趙佶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祈求。
“從今往後，你就是大宋的監國公主。這江山……朕……交給你了……”
李師師沉默了許久。她緩緩地，從妝匣中，取出了那頂沉甸甸的鳳冠。
她看著鳳冠上那隻展翅欲飛的金鳳。仿佛看到了母親那張溫柔而又決絕的臉。
在趙佶期盼的目光中，她緩緩地，將鳳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鳳冠加頂的瞬間。一股沉重到極致的壓力，從頭頂傳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這頂鳳冠，承載的，是皇權，是責任，是整個大宋數千萬生民的性命。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或許是鳳冠塵封已久，或許是天意使然。鳳嘴上銜著的那顆東海明珠，竟然“啪”的一聲，從鳳冠上脫落了下來！
珍珠在光滑的金磚地麵上滾動，發出清脆的聲響，一路滾去。
最終，它停在了大殿中央，一塊巨大的匾額之下。
那匾額上，龍飛鳳舞地刻著四個大字——
民貴君輕。
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祖訓。卻早已被後世子孫遺忘，蒙上了厚厚的灰塵。
李師師看著那顆停在“民”字下的珍珠。看著那塊蒙塵的匾額，整個人，如遭雷擊！
她突然明白了。
她明白了母親的死，明白了周家的冤。明白了這二十年來，所有苦難的根源。
她緩緩地，抬起手。將頭上那頂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鳳冠，毅然決然地，摘了下來！
“雪兒，你……”
趙佶驚愕地看著她。
李師師沒有看他。她手捧著鳳冠，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塊“民貴君輕”的匾額之下。
她對著那塊匾額，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她轉過身，麵對著龍床上的天子，麵對著殿內所有的人。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澈而又堅定的聲音，說道：
“我不要這個。”
“我不要這頂鳳冠，也不要什麼監國公主的虛名。”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宮牆，望向了那片被戰火蹂躪的、苦難深重的大地。她想起了那個在江南，為了保護百姓而寧願放棄軍功的周邦彥。
“我要的，是這天下的百姓，能有一個安穩的家。”
“我要的，是汴河兩岸的茶工，能安心地靠手藝吃飯，而不是被當做牛馬，隨意欺壓。”
“我要的，是那些像周邦彥的父親一樣，為國儘忠的將士，不再流血又流淚！”
她頓了頓，將手中的鳳冠，輕輕地，放在了地上。如同放下了一個沉重的枷鎖。
“若為民，我李師師，願為一兵一卒，馬前驅馳，萬死不辭。”
“若為君，這頂鳳冠，不要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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