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鎮溫潤的河風似乎滌蕩了城市帶來的濁氣與疲憊。王老漢贈予的那枚青白玉璜被林默用一根結實的黑色皮繩穿起,貼身掛在胸前。玉璜緊貼皮膚,源源不斷散發著微弱卻清晰的清涼氣息,如同初春融雪彙成的涓涓細流,溫柔地滋養著他因天機術反噬而受損的精神本源。
大腦深處那如同背景噪音般頑固的鈍痛,在玉璜的撫慰下,被明顯地壓製、舒緩。雖然無法根除,卻像是給滾燙的烙鐵覆上了一層溫潤的玉石,帶來了久違的清明與安寧。代價之碑上“慎用淺用”的冰冷警示,也因這份慰藉而顯得不再那麼令人窒息。林默靠在蘇家小院的葡萄架下,眯著眼,感受著久違的平靜。代價依舊沉重,但至少,他多了一塊小小的盾牌。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起來。是陳浩。
“喂,浩子。”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被陽光曬透的慵懶。
“默哥!救命!!”電話那頭陳浩的大嗓門帶著一種誇張的、刻意營造的驚恐,背景音是嘈雜的市區喧囂,“哥們兒要精神分裂了!撞鬼了!真撞鬼了!”
林默眉頭微蹙,坐直了身體:“慢點說,怎麼回事?”
“就我新租那地兒!西城區老棉紡廠家屬院那棟紅磚筒子樓!你知道吧?老破小,便宜!”陳浩語速飛快,“這破地方邪性啊!鬨鬼!真鬨!紅衣女鬼!晚上在樓道裡飄!還他媽是組團鬨!”
“紅衣女鬼?組團?”林默被這描述弄得有些啼笑皆非。
“真的!不騙你!”陳浩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神經質,“就這幾天!樓裡好幾戶都撞見了!穿紅衣服,看不清臉,就在樓道裡晃悠,或者站在誰家門口!前天晚上,三樓的老李頭,半夜起來上廁所,看見一個紅影子飄過去,當場就嚇暈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昨天傍晚,二樓的小劉姑娘下班回來,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一個穿紅衣服的‘人’站在她家門口,背對著她,頭發老長…她尖叫一聲也暈過去了!醒來啥都不記得了!還有更邪乎的,好幾個鄰居說晚上能聽見吹嗩呐的聲音,還有哭嫁的調調!陰婚!絕對是陰婚索命!”
陳浩越說越激動:“默哥!這地方不能住了!太他媽嚇人了!我現在晚上都不敢出門撒尿!憋死我了!你…你懂這個!趕緊來救救兄弟吧!我感覺那紅衣服的玩意兒下一個就要來找我了!我新買的遊戲機還沒通關呢!”
林默聽著陳浩咋咋呼呼的描述,眉頭卻漸漸鎖緊。紅衣鬼影?集體昏厥?吹嗩呐哭嫁?陰婚?聽起來荒誕離奇,像是低劣的都市怪談。但陳浩雖然平時大大咧咧,卻絕不是無中生有的性子,尤其是經曆了上次路口那生死一幕後,他對這類事情的敏感度直線上升。
更重要的是,林默捕捉到了陳浩聲音裡一絲不易察覺的、真實的驚悸。那不是裝的。
“地址發我,我下午回去。”林默沉聲道。代價之碑警示在前,他不會輕易動用天機術,但去看看情況,運用“觀象”初步探查,風險可控。
“默哥!親哥!你就是我親哥!下午我去車站接你!請你擼串!不!請你吃海鮮!”陳浩的聲音瞬間從驚恐切換到狂喜。
掛斷電話,林默輕輕摩挲著胸前的玉璜。清涼的氣息穩定地流淌,安撫著他下意識繃緊的神經。筒子樓…紅衣鬼影…陰婚…這都市的角落裡,又藏著怎樣一段被遺忘的悲歌?
下午,林默告彆了憂心忡忡的蘇晚晴和欲言又止的蘇家夫婦,踏上了返城的大巴。顛簸的旅程中,他閉目養神,玉璜的清涼感如同定海神針,讓他在嘈雜的車廂裡也能保持一絲心境的澄明。
剛出車站,就看到陳浩那輛洗得鋥亮顯然剛洗過)的二手吉普車停在路邊。陳浩頂著一對熊貓眼,頭發亂糟糟的,看到林默如同看到了救星,一個箭步衝上來。
“默哥!你可算回來了!走走走!趕緊去現場!我感覺那樓裡的陰氣隔著兩條街都能聞見!”他不由分說就把林默往車裡塞。
車子七拐八繞,開進了西城區一片明顯衰敗的老工業區。道路狹窄,兩旁是高大的、爬滿藤蔓的廢棄廠房圍牆。最終停在一棟六層高的紅磚筒子樓前。樓體斑駁陳舊,牆皮大片脫落,露出裡麵暗紅色的磚塊。樓道黑洞洞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嘴。幾根鏽跡斑斑的鑄鐵下水管道攀附在牆上,更添幾分破敗陰森。正是下班時間,樓裡卻異常安靜,隻有零星幾戶亮著燈,透著一股死氣沉沉。
“就是這兒!‘鬼樓’!”陳浩熄了火,心有餘悸地指了指那棟樓,壓低了聲音,“默哥,你…你看出啥沒?有沒有陰風陣陣?黑氣繚繞?”
林默沒說話,推開車門下車。他站在樓前,沒有立刻動用“觀象”,而是先調動被強化的感官,進行最基礎的觀察。
視覺:樓體呈東西走向,狹長如棺材。兩端的山牆高聳,中間樓道貫穿,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兩端開口的狹長通道。結構簡單,卻透著一股壓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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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覺:摒除風聲和遠處車流,能隱約聽到樓內壓抑的說話聲、電視聲,但都顯得小心翼翼。沒有陳浩所說的嗩呐哭嫁聲。
嗅覺:空氣裡彌漫著老房子特有的潮濕黴味、劣質煤球燃燒的煙氣,還有一種…極其淡薄的、混雜著陳舊泥土和腐朽木料的氣息?這氣息很微弱,似乎來自地下。
觸覺:靠近樓體,皮膚能感覺到一種異樣的陰涼,並非單純背陰,而是一種仿佛能滲透骨髓的、帶著沉寂意味的寒意。這寒意比王翠芬老宅牆根下那股怨念殘留更“空曠”,更“久遠”。
初步的感官信息,印證了這裡環境磁場異常陰鬱壓抑。但“紅衣鬼影”、“陰婚”之說,還需要更深入的探查。
“浩子,找這裡的居委會或者樓長,了解一下情況,特彆是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施工或者發現。”林默對陳浩說道。他需要更具體的信息來輔助判斷。
陳浩效率很高,很快就把一個頭發花白、戴著紅袖箍、滿臉愁容的微胖老太太拽到了林默麵前。
“張主任,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兄弟林默,懂…懂點風水!”陳浩介紹道。
張主任上下打量著林默,眼神裡帶著七分懷疑三分病急亂投醫的期盼:“小夥子…你真能管這事兒?我們這樓…最近太邪乎了!人心惶惶啊!好幾家都搬走了!”
“張主任,您彆急,我先了解一下情況。”林默語氣平和,“聽說有人看到紅衣影子?還昏倒了?”
“可不是嘛!”張主任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傾訴對象,“就前些日子!先是老李頭,晚上起夜,非說看見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在樓道裡飄,嚇得心臟病犯了!幸虧送醫及時!接著是小劉,好好的姑娘,下班回來就暈家門口了!醒來啥都不記得,就哆嗦!還有好幾家說晚上聽見怪聲,像吹喇叭,又像女人哭…鬨得大家晚上都不敢出門!報警都報了好幾回,警察來了查一圈,啥也沒發現,就說可能是心理作用…可這心理作用能一個接一個地暈倒?”
林默點點頭:“那在這之前,樓裡或者附近,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彆的事?比如…施工?挖地基?或者發現過什麼東西?”
張主任皺著眉回憶:“施工…哦!對了!大概一個多月前吧,樓後麵那片空地,不是說要蓋個新小區嘛!開發商‘鼎盛地產’的人來了,用挖掘機在那片空地上清場,挖出來不少老墳頭!都是解放前甚至更早的亂葬崗!當時動靜挺大,我們還去看熱鬨了!”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憤懣:“那些挖出來的骨頭啊、爛棺材板啊,聽說就隨便找了個地方草草埋了,連個像樣的坑都沒挖!就堆在工地角落,用土一蓋了事!造孽啊!從那以後沒多久,這樓裡就開始不太平了!”
亂葬崗?草草遷埋?時間節點吻合!
林默心中一動,追問道:“張主任,您剛才說,看見紅影子的人,都是在樓道裡?具體哪個位置?”
“都是中間那段樓道!從三樓到四樓樓梯拐角那塊!最黑!”張主任肯定地說,“還有人說影子是站在誰家門口,也都在中間那幾戶!”
林默抬頭望向筒子樓那狹長的、黑洞洞的樓道入口。東西走向,狹長通道…這不就是一個天然的“回音壁”結構嗎?聲波或者能量波動)在其中會被反複反射、疊加、放大!
一個清晰的輪廓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他需要驗證。
“張主任,我想進樓看看,方便嗎?”
“方便方便!我帶你上去!”張主任忙不迭地答應。
走進筒子樓,一股混合著黴味、油煙和劣質消毒水的氣息撲麵而來。樓道狹窄昏暗,牆壁被油煙熏得發黃發黑,堆滿了各家各戶的雜物。感應燈時亮時滅,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壓抑、閉塞、光線極差。
林默沒有急於動用“觀象”,而是先走到張主任所說的“重災區”——三樓到四樓之間的樓梯拐角平台。這裡光線最暗,隻有一扇蒙著厚厚灰塵的小氣窗透進一點微弱的天光。
他站在平台中央,閉上眼,這一次,他主動調動了“觀象”之力!
意念高度集中,如同無形的觸角,向四周延伸。在玉璜清涼氣息的守護下,他小心地控製著精神力的輸出。
視覺:在能量層麵,這裡的陰氣負能量場)明顯比其他地方濃鬱,形成一種粘稠、滯澀的灰色光暈,彌漫在空氣中。
聽覺:摒除物理噪音,他捕捉到一種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歎息?哭泣?不,更像是無數細碎、悲傷、不甘的意念碎片在低頻震動!這些碎片被筒子樓狹長的“回音壁”結構不斷反射、彙聚、放大,最終在光線最暗、陰氣最重的這個平台區域形成了某種“共鳴場”!
嗅覺:那絲混雜著陳舊泥土和腐朽木料的氣息,在這裡變得更加清晰,源頭似乎就在樓下,那片被挖掘過的空地深處。
觸覺:皮膚感受到的陰冷感在這裡達到了頂點,如同置身於冰冷的墓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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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察其象,解析其理!
林默的思維如同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將捕捉到的所有“象”——筒子樓的特殊結構回音壁效應)、被草率處理的亂葬崗骸骨強烈執念源)、彙聚共鳴的陰暗平台能量共振點)——瞬間整合!
真相浮出水麵!
並非什麼紅衣厲鬼索命陰婚!而是開發商粗暴施工,驚擾了這片土地下埋葬的無數亡魂。其中,必然有一對或更多)生前遭遇巨大不幸很可能是被迫分離甚至殉情)的苦命鴛鴦,其蘊含的強烈悲傷、不甘與對“圓滿”婚嫁)的執念未曾消散!這些強烈的精神能量碎片執念),如同無形的信號源,被埋在地下!
而這座筒子樓,因其特殊的狹長結構,無意中成了一個巨大的“信號放大器”和“共鳴腔”!尤其在這光線最暗、陰氣最重的樓道拐角平台,形成了強大的精神乾擾場域!那些所謂“紅衣鬼影”,不過是精神場域在特定條件下如人精神恍惚、恐懼時)投射出的集體幻覺!昏厥則是精神場域對意誌薄弱者的直接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