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深院隔絕了外界的喧囂,院內假山流水,亭台樓閣,布置得清雅彆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陰鬱氣息。這裡,是金陵城某些見不得光的勢力,進行隱秘交易的場所之一。
一間密室,門窗緊閉,隻點著幾盞昏黃的油燈。光線搖曳,將圍坐在紫檀木圓桌旁幾個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如同鬼魅。
主位上,坐著一個身穿深紫色錦袍、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須的中年文士。他眼神銳利如鷹,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正是建文舊臣中依舊活躍、對齊泰黃子澄擁立幼帝極度不滿的核心人物之一——前禦史大夫,景清。
下首坐著幾人,有穿著不起眼布衣卻目光精悍的武人,有掌櫃打扮卻氣質陰鷙的商人,還有一位穿著僧袍、閉目撚動佛珠的老僧。氣氛凝重而壓抑。
“景公,消息…可靠嗎?”那武人打扮的漢子壓低聲音問道,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小殿下…真的…還活著?而且…被帶出了宮?”
景清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質地特殊的桑皮紙,輕輕推到桌子中央。紙上沒有任何文字,隻有一個用特殊藥水繪製的、極其複雜的徽記——一隻滴血的眼睛,包裹在破碎的蓮花之中。
“‘血淚佛’的‘歸位’印…”那一直閉目的老僧猛地睜開眼,渾濁的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那個徽記,聲音沙啞乾澀,“這是陰氏最高級彆的‘接引’標記!錯不了!他們…真的出手了!將人帶走了!”
密室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那個被“歸位”的孩子!建文帝的幼子!建文一脈最後的、也是最正統的希望!竟然真的可能還活著!而且落入了那個神秘而恐怖的“血淚佛”手中!
“可是…‘血淚佛’沉寂數十年,為何突然出手?”商人打扮的男子眉頭緊鎖,帶著深深的疑慮,“他們帶走小殿下,意欲何為?是庇護?還是…另有所圖?”
“不管他們圖什麼!”武人漢子猛地一拳砸在桌上,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隻要小殿下還活著!隻要他還在大明!我們就必須找到他!他是正統!是希望!是我們扳倒朱棣逆賊、撥亂反正的唯一旗幟!”
“談何容易!”景清冷冷開口,聲音如同冰珠落地,“‘血淚佛’行蹤詭秘,如同鬼魅。他們帶走的人,如同石沉大海!我們的人,連一絲線索都摸不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陰氏“血淚佛”的可怕,他比在座任何人都清楚。那是比錦衣衛更神秘、更無孔不入的存在!
“那…那該如何是好?”商人焦躁地問道。
景清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落在那位老僧身上:“衍悔大師,您是方外之人,又曾與…前朝有些淵源。依您看,陰氏此番動作,其背後…是否有跡可循?”
衍悔大師虛構人物)枯瘦的手指緩緩撚動佛珠,渾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牆壁,望向無儘的虛空,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如同來自古墓:
“陰氏…‘血淚佛’…所求者,非世俗權柄,乃…因果之秘,長生之妄。”
“建文一脈…身負太祖嫡傳之‘龍氣’,又兼…前朝覆滅之‘大怨’…此等命格,於‘血淚佛’眼中,恐是…祭煉邪功,溝通幽冥之…絕佳‘引子’…”
“歸位…非生路…恐是…煉獄之始…”
老僧的話,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頭!密室內的溫度仿佛驟降!祭煉?引子?煉獄?!
“不!不可能!”武人漢子失聲叫道,臉色煞白,“大師!您是說…小殿下他…他落入魔窟?!他們…他們要拿小殿下…做…做那邪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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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噤聲!”景清厲聲喝止,臉色同樣難看至極。衍悔大師的話,印證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懼!陰氏“血淚佛”,從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們帶走那個孩子,絕非出於仁慈!
“那…那我們更要儘快找到小殿下!”商人急道。
“如何找?”景清反問,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芒,“大海撈針?還是…引蛇出洞?”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桌麵上那張桑皮紙,那個滴血的蓮花眼徽記。
“景公的意思是…”衍悔大師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既然‘血淚佛’想要‘引子’…”景清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那我們就…再給他們送一個‘引子’!一個…更‘合適’的‘引子’!攪渾這潭水!逼他們…現出蹤跡!”
“更…合適的引子?”眾人愕然。
景清沒有直接回答,他的手指蘸了蘸杯中早已冷掉的茶水,在光滑的桌麵上,緩緩寫下一個名字——朱文圭!
當今名義上的皇帝!建文帝的皇次孫!同樣身負“龍氣”與“大怨”的孩童!
密室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景清這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驚呆了!這是…要用幼帝做餌?!去釣那恐怖莫測的“血淚佛”?!
“景公!這…這太冒險了!萬一…”商人驚駭道。
“沒有萬一!”景清猛地打斷他,眼中是孤狼般的決絕,“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也是小殿下…唯一的生路!齊泰、黃子澄把持幼帝,視其為傀儡!與其讓他在這深宮中慢慢腐爛,不如…讓他發揮最後的價值!引出‘血淚佛’,我們才有機會渾水摸魚,找到真正的小殿下!”
瘋狂的計劃!巨大的風險!但在這絕望的旋渦中,這似乎又成了唯一可見的、帶著一線血腥微光的路徑!
衍悔大師閉上眼,手中佛珠撚動得更快,低低地宣了一聲佛號,卻並未出言反對。其餘幾人麵麵相覷,最終,那武人漢子眼中也燃起同樣的瘋狂火焰:“乾了!為了小殿下!為了大義!”
一個以幼帝為餌,意圖攪動“血淚佛”這潭深水的驚天陰謀,在這金陵城的暗夜中,悄然成型。
四、西山驚訊
西山行營,中軍大帳。
朱棣靠坐在厚厚的錦被中,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卻銳利得如同出鞘的寶劍,穿透帳內凝重的氣氛,直刺跪在榻前的丘福。
帳內藥香彌漫,卻壓不住丘福身上帶來的硝煙與血腥氣息。他風塵仆仆,甲胄上布滿刀痕和暗褐色的血漬,顯然是剛從北平城內血戰之地趕回。
“…德勝門…豁口…火油焚敵…暫阻其鋒…然守軍…十不存三…箭儘糧絕…楊文…投石攻城…危在旦夕…”丘福的聲音嘶啞乾澀,每吐出一個字都無比艱難,將北平城內煉獄般的景象,血淋淋地呈現在朱棣麵前。
朱棣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敲擊著錦被邊緣的手指,節奏越來越快,顯示出內心洶湧的驚濤駭浪。他仿佛看到了搖搖欲墜的城牆,看到了浴血死戰的軍民,看到了長子朱高熾那絕望而倔強的身影。
“…太子…已下令…拆屋毀牆…婦孺皆兵…誓與北平…共存亡…”丘福的聲音帶著哽咽。
朱棣的手指猛地停住。深潭般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有痛心,有憤怒,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驕傲?他的兒子,那個他曾經認為過於仁弱的長子,在絕境中,終於迸發出了屬於朱家血脈的剛烈!
“高煦…逆子…”朱棣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寒冰摩擦。丘福帶來的另一個消息,關於朱高煦勾結朵顏、前線作亂、甚至派遣死士潛入西山行刺的詳情,更讓他心頭的怒火如同岩漿般翻湧!骨肉相殘!引狼入室!此獠…已無藥可救!
“陛下…”丘福抬起頭,虎目含淚,“末將請命!即刻率西山所有能動之兵,馳援北平!與太子殿下共守國門!縱粉身碎骨…”
“不準。”朱棣的聲音斬釘截鐵,打斷了丘福的請戰。丘福愕然抬頭。
朱棣的目光越過丘福,仿佛穿透了營帳,望向東南方向,那遙遠的、暗流洶湧的金陵。
“北平…是餌…也是…磨刀石…”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全局的冰冷和疲憊,“高熾…需要這場火…這把刀…去淬煉…去坐穩…他的位置…”
丘福渾身一震!陛下…竟是要用北平的存亡血火,作為磨礪太子的礪石?!這…這未免太過殘酷!
“至於高煦…”朱棣眼中殺機畢露,那屬於馬上帝王的鐵血氣息瞬間彌漫整個營帳,“勾結外寇,謀刺君父…其罪…當誅九族!”
他猛地咳嗽起來,心口劇痛,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王太醫慌忙上前,卻被朱棣揮手製止。他喘息片刻,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如刀,看向丘福:
“你…立刻…持朕密旨…”
“飛鴿傳書…張玉、朱能…”
“…高煦…不必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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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顏…陳亨…及其黨羽…儘屠之!”
“…遼東楊文…破城之日…便是…其…族滅之時!”
每一個字,都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帝王意誌!冷酷!決絕!沒有絲毫轉圜餘地!
丘福心頭劇震,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滔天殺意,連忙叩首領命:“末將遵旨!”
朱棣疲憊地閉上眼,仿佛剛才那幾句話耗儘了所有力氣。片刻,他複又睜開,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沉的憂慮,聲音也低沉了許多:
“…冰兒…妙錦…如何了?”
提到這個,丘福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甚至帶著一絲恐懼。他艱難地開口,將冰兒體內寒氣突然失控爆發、徐妙錦被寒氣反噬重創、命懸一線的恐怖情景,以及王太醫束手無策的絕望,一五一十地稟報。
帳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炭火燃燒的劈啪聲。
朱棣沉默著,深潭般的眼底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痛惜、憤怒,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忌憚?那個孩子…他體內沉睡的力量,竟恐怖如斯?連最親近的人都無法幸免?
“…不惜…一切代價…保住…妙錦…”良久,朱棣沙啞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沉重的無力感,“冰兒…他…非人力可及…聽天…由命吧…”
連這位橫掃六合的帝王,在麵對那源自異寶的詭異力量時,也感到了深深的無力。這江山,這血脈,這未解的詛咒…究竟會走向何方?
丘福領命退出大帳,心情沉重如同壓著萬鈞巨石。北平血火,幼主異變,徐小姐垂危…這重重危機,如同巨大的旋渦,要將一切吞噬。
而在冰兒營帳內,王太醫看著半邊身體被幽藍冰晶覆蓋、氣息奄奄的徐妙錦,又看看軟榻上那如同冰玉神隻般、散發著非人氣息的孩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手中的金針,顫抖著,卻不知該刺向何處。
金陵城中,景清的手指,輕輕點在了桌麵上那個代表幼帝朱文圭的名字上,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火焰。
殘陽徹底沉入地平線,無邊的黑暗籠罩大地。血與火的驚蟄,正滑向更加深不可測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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