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後,李秀明把自己關在家裡整整一周。再次出現在學校時,他依然穿著女裝,但做了一項改變——他把長發剪短了。
“李老師,怎麼把頭發剪了?”有同事問。
“夏天熱。”他簡單回答。
漸漸地,人們發現李秀明的衣著也在微妙地變化——裙子越來越少,褲裝越來越多;顏色從鮮豔變得素淨;妝容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轉變的過程持續了近一年。那天,李秀明終於穿著完全男性的服裝走進校園——一件普通的襯衫和長褲,短發沒有任何修飾。整個學校都沸騰了。
校長把他叫到辦公室:“李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很多家長打電話來問。”
李秀明平靜地回答:“校長,我從今天起恢複男兒身。如果學校覺得不合適,我可以辭職。”
校長愣了半天,最後擺擺手:“唉,你都教了十幾年書了,教學水平沒得說。隻是...給學生們怎麼解釋啊?”
“我會在課堂上說明的。”
那天語文課上,李秀明站在講台前,看著下麵竊竊私語的學生,緩緩開口:“我知道大家很好奇我的變化。今天我就講講花木蘭的故事吧...”
他沒有直接講自己,而是從代父從軍講到榮歸故裡,從“不知木蘭是女郎”講到“安能辨我是雄雌”。
最後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故事,有的看似奇怪,背後卻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希望大家記住的是——一個人最重要的是他的品格和才能,而不是外在的模樣。”
學生們似懂非懂,但都被老師的真誠打動了。下課後,一個調皮男生跑過來:“李老師,那我們現在該叫你先生還是女士啊?”
李秀明笑了:“叫老師就行。”
轉變的過程並不容易。有些家長無法接受,要求給孩子調班;街上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最麻煩的是,他需要重新學習如何以男性身份社交——這些對普通人來說自然而然的事情,對他卻需要刻意練習。
37歲那年,李秀明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陳靜。她在市重點中學教書,來縣城參加教研活動。
“李...老師?”陳靜驚訝地看著西裝革履的李秀明,“差點沒認出來。”
兩人找了家茶館坐下。李秀明終於有機會解釋一切:“當年不是故意騙你,隻是...”
“我後來猜到了些,”陳靜打斷他,“調查過你的學籍檔案,發現了一些矛盾之處。但當時太年輕,接受不了這種...特殊。”
“現在呢?”李秀明半開玩笑地問。
陳靜笑了笑:“現在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選擇。對了,我結婚了,有個五歲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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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明心中微微一澀,但還是真誠地說:“恭喜你。”
陳靜看著他說:“你呢?有什麼打算?”
“就這樣吧,教書,照顧我媽留下的花花草草。”李秀明攪拌著茶杯,“其實穿什麼衣服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知道自己是誰。”
教研活動結束後,陳靜偶爾會發來郵件,交流教學心得。有次她問:“後悔過嗎?浪費了最好的年華。”
李秀明回信說:“不後悔。這是我的人生,獨特但完整。”
四十歲那年,李秀明被評為省級優秀教師。去省城領獎時,他穿著筆挺的西裝,從容地上台領獎。台下沒人知道這位溫和的男教師有過怎樣的前半生。
領獎回來後,他發現家裡燈亮著——忘關燈了?推開門,卻看見一位白發老人坐在客廳裡,模樣依稀熟悉。
“您是?”李秀明疑惑地問。
老人站起身,眼中含淚:“明兒,我是你爸的老朋友,姓張。你可能不記得了,你滿月時我還抱過你。”
李秀明請老人坐下,倒上茶。張老人顫抖著手從包裡掏出一本發黃的日記本:“這是你父親留下的。當年車禍後,清理遺物時被我收起來了,最近整理老房子才發現。”
日記裡,李建國寫道:“梅一直想要個女兒,但醫生說她的身體隻能生育一次。若是男孩,她該多失望啊。我開玩笑說,哪怕是男孩,也能當女孩養嘛...”
李秀明一頁頁翻看,手開始顫抖。原來所謂的“托夢”,隻是母親在極度悲傷中,將對丈夫的思念和一句玩笑話當成了遺囑。
那晚,李秀明抱著父親的日記坐了一夜。清晨時分,他忽然笑出聲來,越笑越大聲,最後笑出了眼淚。
第二天,他買了兩束花去墓地。一束放在父親墳前,一束放在母親墳前。
“爸,媽,我現在挺好的。”他輕聲說,“不管為什麼開始,這條路我走完了。而且走得不算差,對吧?”
微風拂過,墓旁的鬆樹輕輕搖曳,仿佛在回應他。
回到學校,李秀明繼續教書育人。有的學生會在背後好奇他的往事,但更多的是尊重——因為他確實是個好老師。
四十五歲那年,李秀明結婚了。對方是位喪偶的女圖書管理員,帶著個十歲的男孩。孩子第一次見到李秀明就問:“媽媽說你是那個穿過裙子的老師,是真的嗎?”
李秀明點頭:“是真的。”
“為什麼啊?”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這就是我的故事。”
孩子想了想,說:“酷!像花木蘭!”
婚禮很簡單,隻請了幾桌親友。李秀明穿著標準的西裝,新娘穿著紅色的旗袍。敬酒時,有位老街坊打趣道:“秀明啊,今天總算穿對衣服了!”
全場笑成一片,李秀明也笑了,和新娘相視而笑。
晚上,新娘問他:“會不會懷念穿女裝的日子?”
李秀明想了想:“有時候會想念那種隱形的感覺——作為女性,人們往往不太注意你,反而能觀察到更多世界真相。”
“那為什麼最終還是換回來了?”
“因為這就是我啊,”李秀明說,“一段奇特的旅程,但終要回到自己的本色。”
窗外的月亮明亮圓滿,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軌道,安靜地照耀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李秀明望著月亮,想起三十六年的女裝歲月,想起母親愧疚的眼神,想起學生的好奇,想起陳靜的驚訝,想起父親的日記...所有這一切,編織成了他獨特但完整的人生。
最後他隻是輕輕摟住妻子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有些故事不需要解釋,隻需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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