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嬌捋了捋鬢邊的珍珠釵,釵頭的紅寶光映在顏料上:"讓他等著,我得把這"越霞錦"的配色算準了。"
她用細筆蘸了點紫,往白綾上點了點:"明日教遷民織,正好給阿月當聘禮——咱漢家姑娘有的,越家姑娘也得有。"
王老實挑著水芋走過織坊,竹扁擔"咯吱"響,水芋葉子上的泥點子蹭在褲腿上。
織坊裡"哢嗒哢嗒"的機杼聲混著巢湖的浪濤,像支熱鬨的曲子。
他忽然停住腳,想起臨行前長安老鄰居拽著他胳膊說:"江南瘴癘,去不得!"
再看看眼前——堤壩穩穩當當,稻田青得晃眼,李氏女兒正教阿月織錦,兩人頭湊著頭笑,連巢湖的浪都比長安的河水溫柔。
"王大叔,進來喝口水!"李氏女兒隔著窗喊。
王老實笑著擺手,哼起家鄉的夯歌,調子飄得老遠,驚起幾隻白鷺,繞著新栽的桑苗飛了兩圈,又落下了。
長樂宮的月光鋪了一地銀,陳阿嬌對著妝鏡調顏料。阿月托人帶回的越地礦物顏料擺了一溜:朱槿紅像團小火苗,桑椹紫透著潤,還有種靛藍,像極了巢湖的水。
她用細筆蘸了點紫,往白綾上點了點,忽然笑了——這顏色,配阿月的嫁衣正合適。
"太後,越人首領駱越求見。"侍女輕聲稟報。
陳阿嬌沒抬頭,指尖的筆在綾上畫著水波紋:"讓他等著,我得把這"越霞錦"的配色算準了。"
辰時的廬江織坊飄著熟漆香,阿月正對著架怪織機皺眉。這是遷民工匠趙老實改的"踏板織機",腳下踩著木板,木板連著機後的竹牙,可她一踩踏板,經線就跟調皮的孩子似的,歪歪扭扭不肯聽話。
"彆急,"李氏女兒湊過來,轉動機側的"錦紋輪",輪子上刻著"回紋雲紋"的槽,"趙大叔說,這輪就像織錦的圖譜,踏板一踩,輪牙就按槽分經線,你得跟踩夯一樣,腳力勻著來。"
她示範著踩了兩下,"哢嗒哢嗒",經線果然乖乖排好了隊。
阿月學著踩,腳剛落下,"哢嗒"一聲,經線齊了!她驚喜地拍手:"成了!比手分經線快多了!我阿妹要是在,準搶著學!"
"那是自然!"趙老實扛著新刨的織錦梭闖進來,梭身嵌著越人獻的貝殼,陽光一照,閃著虹彩。
"李娘子,試試這"分水梭","他把梭子遞過去,"梭頭尖能分開濕錦線,昨兒我用它織"水波紋",斷緯率少了一半!"
阿月接過梭子,剛要往織機上放,黃月英帶著算學弟子匆匆進來,懷裡抱著塊燒焦的錦帕,焦痕黑乎乎的,邊緣卻乾乾爽爽,沒滲半點水。
"趙師傅,你看這焦錦!"黃月英把錦帕往織機上一鋪,用算籌指著焦紋,"錦線遇火收縮後,經緯間隙反而更緊,水更難滲。能不能做個"火熨機",專門燙織錦的防水邊?"
趙老實撓撓頭,忽然抓起旁邊的夯錘:"用銅鑄個空心錘,裡頭燒炭,錘頭刻上防粘的紋路,燙的時候一壓,不就跟夯土似的,把錦線壓實了?"
窗外"哐當"一聲巨響,眾人嚇了一跳。
跑到窗邊一看,桑小娥蹲在田埂上,對著散了架的"稻秧移栽器"歎氣——那器具本是她按織錦"方紋"做的,想按算好的株距插稻秧,誰知剛用兩下就散了。
"桑姑娘,咋了?"趙老實喊。
桑小娥撿起根木齒,氣鼓鼓的:"這鬆木太脆,按下去就斷,還不如手插快呢!"
趙老實摸了摸下巴:"換桑木試試?前兒我修織機,桑木楔子敲了十下都沒裂。"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把織機上的竹篾彈簧安在移栽器底下,緩衝著點,準結實!"
長安建章宮的染署正鬨哄哄。染匠老周舉著新染的"越霞錦"直歎氣,顏料總在錦紋邊緣暈開,像朵沒開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