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把索引錦往閣門一掛。
紅黃綠的線在燈影裡晃,像道彩虹,照著進出的人,鞋尖都沾著點錦線的光。
她退後兩步瞅,指尖點著錦上的綠線,針腳在光裡閃,像落了層碎銀。
"侄女來了,我教她認這綠線。"
她忽然笑,眼角的紋擠成了花,比染了晨露的菊花還舒展。
"說"這是咱越人養蠶的法子"。"
"跟漢家的書擱在一塊兒,比蜜還甜,吃著都香——比她偷藏在枕頭下的糖塊還讓人惦記,夜裡做夢都能咂摸出味兒來。"
劉妧站在架旁,看著衛子夫擺書的手。
指尖捏著書脊,輕得像碰蝴蝶翅膀,生怕驚飛了書裡的字。
她忽然笑,聲音軟乎乎的,像剛蒸好的米糕。
"明兒開閣,該讓百姓好好瞧瞧。"
"這書閣,是咱自己的——不是宮裡的玉階,踩上去得踮著腳;是田埂上能踩的路,光腳走都踏實。"
天祿閣前的鼓樂震得晨露落,打在青石板上,"嗒嗒"響,像無數隻小馬蹄。
劉妧手按錦緞包裹的《天祿閣成詔》,詔書上的朱紋用芸香墨寫的,風吹過,香得人鼻子癢,忍不住想打噴嚏。
階下的王老實攥著衣角,新布鞋沾著泥,是今早從桑園跑過來蹭的,鞋幫上還掛著片桑樹葉。
"陛下,該揭匾了。"陳阿嬌輕擊玉磬。
"叮"的一聲,鼓樂停了,像被掐斷的絲線,滿世界突然靜了靜。
她拽了拽青衿錦袍,袍角繡的"開卷有益",針腳密得像魚鱗,陽光照上去,銀線閃得人眼花,得眯著眼看。
"魯直,上梯子!"陳阿嬌揚聲喊,聲音脆得像敲玉,驚飛了簷下的麻雀。
魯直踩著梯子往上爬,梯子"吱呀"晃了晃,他趕緊扶穩,手心出了汗。
手裡的紅綢係著匾額,整木雕的"天祿閣"三個字,字縫填著錦灰,在晨露裡泛光,像浸了水的寶石,潤得能滴出光來。
"我數一二三!"他扯著嗓子喊,梯子下的人都仰著頭,脖子梗得像曬蔫的高粱。
"一——二——三!"
紅綢落下,飄在風裡,像條紅鯉魚。
人群裡爆發出喝彩,比集市上搶便宜貨還熱鬨,聲浪差點掀翻了閣頂的瓦。
王老實忽然拽阿月的袖子,手都在抖,指甲掐進她胳膊肉裡。
聲音發顫,像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蘆葦:"你看那字!比西市的酒旗還亮!我昨兒還夢見這匾,字沒這麼精神,像沒睡醒似的!"
阿月的父親駱越捧著樹皮書,書皮的蜜蠟在晨光裡融了點,沾在指腹上,黏糊糊的,像抹了層蜂蜜。
他忽然抬手抹眼,淚在晨光裡閃,像掉了顆星星,砸在書頁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咱越人的字,也能進這閣了——我阿爹要是活著,能笑出聲,比喝了交趾的米酒還醉,走路都得打著晃。"
書閣內的人潮擠得像收蠶時的筐,胳膊肘碰著胳膊肘,誰也不惱,臉上都帶著笑。
王老實摸著"經史閣"的楠木書架,架上的錦線刻度標著書格高度,跟他桑園量苗的尺一個樣,連線的顏色都像,青幽幽的。
"這架穩當。"他對旁邊的老儒說,手掌拍著架板,"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指尖發麻。
"比我家的米櫃還結實,能裝百來本書——上次我家米櫃塌了,撒了滿地米,心疼得我婆娘哭了半宿,這架肯定塌不了,比石頭還牢。"
老儒摸著書架,指尖劃過錦線刻度,忽然笑,胡子抖了抖。
"比太學的書架巧,太學的架沒刻度,找書得翻半天,跟在麥垛裡找麥穗似的,腰都累酸了。"
桑小娥在"農醫閣"舉著索引錦,紅標綠標在人手裡傳,線都快被拽鬆了,她趕緊往回攏。
"越婦們看這裡!"她指著綠線,聲音亮得像銅鈴,蓋過了人群的嗡嗡聲。
"紅標是稻書,綠標是桑經,上次阿婆找《桑蠶歌》,對著這線一摸就著,比摸自家蠶繭還準。"
個越婦擠過來,手裡還攥著桑枝,枝上的葉沾著露水,滴在索引錦上,暈開一小片濕。
"小娥姑娘,這綠線能找著"蕉葉墊筐"的法子不?"她嗓門有點啞,帶著急。
"我家蠶總生病,上回死了半筐,阿月說書裡有法子,比老輩子傳的靈。"
桑小娥拽過綠線往架上引,線在書脊上滑,像條小綠蛇。
"保準能!您看這線到頭,第三格就是,阿月姑姑特意標了越文的,比畫還清楚。"
駱越捧著樹皮書往"異族閣"走,腳邊的越人孩童突然拽他的褲腿,力道還不小。
孩童指著譯字牌,牌上的越文旁繡著漢字,銀線閃閃的,像撒了把碎銀,晃得人眼暈。
"爹!那是"蠶"字!"孩童喊,聲音尖得像剛出殼的雛雞,刺破了閣裡的嘈雜。
"阿月姑姑教過,說這字像蠶在吐絲,彎彎曲曲的,跟咱筐裡的蠶一個樣!"
駱越彎腰摸譯字牌,銀線繡的字硌著手心,像摸著剛結的蠶繭,糙裡帶點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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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笑,眼角的紋擠成了花,比地裡的棉桃還飽滿,能擠出蜜來。
"對,是"蠶"字——以後你認字,就來這牌上摸,比我教的準,我上次還把"桑"字認錯了,被你阿月姑姑笑了三天。"
"活板印房"的墨香飄到了閣外,混著芸香,聞著讓人精神一振,比喝了涼茶還舒坦。
墨非正往錦紙上印《芍陂治水圖》,圖裡的渠像條藍帶子,繞著稻田彎,跟王老實桑園的渠一個樣,連轉彎的弧度都像。
胡商阿羅憾湊過來,絡腮胡蹭著錦紙,紙薄得能透光,他對著光瞅,圖裡的稻穗都能數清,顆粒飽滿得像要掉下來。
"這比我們的羊皮卷輕便!"他掂了掂,手一揚,紙在風裡飄了飄,像隻白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