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嬌指尖剛滑過紫檀印版的纏枝紋。
建章宮偏殿的龍腦香就漫了過來,清得像山澗水漫過卵石。
侍立的小宮女玲兒正踮腳夠案上的香盒。
鞋尖蹭到榻前的錦墊——倭國使者小野妹子跪坐在那兒,脊背挺得像繃直的弓弦。
膝前的檜木漆盒亮得晃眼,盒麵的櫻花流水紋用金粉描的,花瓣邊緣細得能數出紋路,連水波的漣漪都帶著起伏。
"哎喲!"玲兒手裡的香匙"當啷"撞在銅爐上。
她慌忙去扶,卻忍不住撇嘴:"這盒子再亮,能有陳太後的"百子錦盒"結實?錦盒摔在地上,裡頭的書都不會散頁,你這漆盒敢摔不?"
掌事嬤嬤在她後腰擰了一把。
壓低聲音:"沒規矩!"
轉而對小野妹子福身:"使者勿怪,這丫頭剛進宮,不知輕重。"
小野妹子聞聲叩首,額頭輕觸地麵。
聲音低得像怕驚了香灰:"無妨。"
他抬頭時,眼角掃過香匙,忽然開口:"這香匙的銅紋,比倭國的銀匙淺三分——漢家的鏨刻,倒不如蒔繪費功夫。"
"費功夫有啥用?"玲兒梗著脖子。
"陳太後的錦盒上,繡的娃娃連肚兜的係帶都分得出經緯,你這漆盒能繡出花樣不?漆再亮,能像錦盒那樣裝下十卷書?"
"玲兒!"衛子夫從內殿出來,手裡捏著剛核對的文書。
快步走到漆盒旁,指腹在盒蓋上來回蹭:"這盒倒比咱們的楠木盒亮堂,塗了多少層漆?"
小野妹子再次叩首。
聲音穩了些:"回衛夫人,塗了二十七層。每層都用扶桑花汁擦過,晾足三日才能上第二層——比漢家"錦麵描金"費十倍功夫,金粉不易掉。"
"不易掉?"陳阿嬌剛從工坊過來,袖口還沾著番紅花的橙紅。
笑著往榻邊坐,三指捏住盒蓋凹槽,"哢嗒"一聲輕響,盒蓋開了。
裡頭鋪的漢地錦緞,竟是去年尚方署新織的"雲紋錦",白地青雲,針腳密得能兜住水。
"倒是懂借漢家好料子襯。"陳阿嬌指尖點著錦緞。
"跟咱的"錦麵描金"異曲同工,都是給好物穿體麵衣裳。"
她忽然話鋒一轉,指腹按在盒底:"隻是這漆盒怕潮不?去年梅雨季,波斯商隊的漆盒在驛館發黴,綠毛長得比階前青苔還厚。"
小野妹子的臉微微發紅。
從漆盒裡取出塊錦樣,雙手捧著遞上前。
錦樣用海島棉織的,白得像剛剝殼的棉絮,捏在手裡軟乎乎的,能團成球,鬆開又慢慢展開,不留褶子。
"此錦用海島棉織成。"他低著頭,聲音帶了點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