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俗街的燈謎猜至三更,最後一盞"漢越合璧謎"被劉妧猜中——謎麵是"絲路牽百國",謎底是阿星畫的"錦紋門神"。
陳阿嬌笑著把獎品塞進她手裡,是串波斯琉璃與漢地玉珠合製的手鏈,"該回宮了,再鬨下去,太監會急得撞牆。"
劉妧攥著手鏈,琉璃珠在掌心涼絲絲的,"街裡的燈籠還亮著,像舍不得咱們走。"
回鑾的步輦碾過青石板,車軸"咕嚕"聲裡,她忽然掀簾回望,錦俗街的燈火像條發光的河,正慢慢被夜色吞掉。
建章宮的靜謐壓得人發沉,劉妧坐在鏡前,宮女小玲正為她卸釵環。
銅鏡裡的身影裹著十二章紋錦袍,雲紋龍章規規矩矩排著隊,像列好陣的士兵。
"這紋樣,"她忽然按住小玲的手,指尖劃過袖口的龍鱗,"繡了三個月,針腳比城牆磚還密,卻不如秀兒裙角的波斯藤蔓鮮活。"
小玲愣了愣,手裡的金簪差點掉地上,慌忙低頭絞帕子:"陛下,這是祖製......尚服局的張嬤嬤說,差一針都是大不敬。"
"祖製能讓百工笑嗎?"劉妧忽然拔高聲音,手鏈上的琉璃珠撞得"叮叮"響,"能讓錦俗街的燈籠亮到三更嗎?能讓阿星的門神笑得露出牙嗎?"
小玲嚇得"噗通"跪下,額頭抵著地麵:"奴婢該死......"
劉妧卻沒看她,隻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紅了眼眶——鏡裡的龍紋再威嚴,也映不出錦俗街阿星的笑、老者撥算盤的脆響、工匠們的"錦語"。
翌日清晨,長樂宮的銅爐燃著百國香,阿月織坊的"百國錦樣"攤了滿案。
陳阿嬌正用指尖點著塊"胡漢合璧錦",忽聞殿外輕步聲,抬頭見劉妧進來,眼圈還帶著紅。
"陛下這是怎麼了?"她放下錦樣,笑著拍了拍身邊的錦墊,"昨夜猜燈謎贏了頭彩,倒像是受了委屈。"
劉妧坐下,指尖絞著帕子,帕角繡的漢地祥雲被撚得發皺:"母後,宮裡的一切都好,金磚鋪地,錦緞裹身。"
她聲音發悶,像堵著團棉絮:"可外麵的衣服會說話,阿星的門神穿越人裙;吃食有故事,阿勇的米餃裹波斯杏仁;連玩物都帶著百國的熱鬨,少年的風箏讓密涅瓦遇嫦娥。"
"咱們像隔著一層錦牆,"她抬眼時,睫毛上還掛著濕,"牆裡的針腳再密,也紮不進牆外的活氣。"
陳阿嬌拿起塊錦樣,上麵羅馬柱纏著漢地藤蘿,"這牆,本就是人砌的。"
她指尖劃過柱上的藤葉:"想拆,就能拆。"
轉過屏風,便是"錦心閣",案上攤著幅未完成的錦緞,百國絲線堆得像座小山。
陳阿嬌拎起金梭,梭柄是越人藤編的,糙得硌手;梭身裹著漢地錦鋼,亮得晃眼,正穿了根波斯琉璃線,藍得像西域的天。
"陛下看這梭,"她把梭子遞過去,"用漢地的鋼、越人的藤,織出的卻是波斯紋樣——它咋不嫌雜?"
劉妧接過梭,藤柄的糙磨著掌心,忽然指著錦緞:"這羅馬柱旁,怎麼織了漢地的祥雲?"
"阿月的主意,"陳阿嬌笑著拽過絲線,線軸轉得"嗡嗡"響,"她說"異鄉的柱子,也得沾點長安的雲氣,才站得穩"。"
她忽然把梭子塞給劉妧,"來,織兩針試試,把你的委屈,都織進這線裡。"
劉妧捏著梭,笨手笨腳地穿過經線,琉璃線在錦麵留下道藍痕,竟與祥雲融在了一起,像天映著雲。
正織著,尚食局的管事端著食盒進來,盒蓋一掀,熱氣裹著奇香漫開——翡翠餃皮泛著綠光,咬開卻漏出橙黃的印度咖喱;千層酥層層疊疊,夾著粉紅的波斯玫瑰醬。
"這是按昨日西市的方子改良的,"管事擦著汗,袖口沾著麵粉,"老錢說,得讓"萬國味"住進宮宴裡,不能隻讓陛下記著街攤的香。"
陳阿嬌夾起塊"錦灰米糕",糕麵用錦線印著"百工"二字,米香混著草木氣,"陛下嘗嘗,這米糕摻了桑小娥的錦灰粉,比西市的多了層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