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跡在她枯指中乾涸發黑,散發藥材與朽木混合的奇異氣息。
仿佛嗤笑這座劫後餘生、用無影銅鑒妄圖掩埋驚怖之城的天真。
長安水鏡劫滅了,但人心深處那麵映照欲望與恐懼的鏡子,其晦暗難明,遠甚鬼蜮。
皇城內的腥風血雨,較街市更甚十倍。
宣宗李忱看著司天監“紫微重耀,帝星複明”的奏報,臉上毫無波瀾。
他沉默聽完京兆府、刑部、禦史台聯袂呈上的彈劾工部將作監、攀扯宰輔馬植奏章。
證據鏈環環相扣:朱雀門下幼屍祭壇遺痕,將作監弩箭殺人鐵證,曲江池畔鬼窟累累白骨上的工部印記,馬府書房暗格中搜出的、記載馬元嗣“無影官身”試驗邪異密劄!
震怒雷霆終於傾瀉而下!旨意凜冽如寒冬霜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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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將作監自少府監以下,牽連官吏匠頭三百餘人,儘數鎖拿下獄。
首輔馬植賜金還鄉,勒令大中四年850年)開春前離京。馬黨勢力如連根拔起的朽樹,轟然坍塌。
長安官場,迎來一場血腥清洗後的死寂。
陰瞳子在皇權鬥爭間隙悄然離去,無人知曉其去向。
京兆府在廢墟間尋獲瘸叟半腐變形的屍身,連同那三支刻有“將作監弩”的鐵箭,草葬於亂葬崗深處,碑石俱無。
大雁塔頂層外廊的風,帶著刺骨早春寒意。這曾觀賞全城盛景之地,如今觸目瘡痍。
張九郎盤膝端坐,背靠冰冷石柱。
他一襤褸舊衣已換下,卻非新衣,乃漿洗發白的舊道袍,寬大空蕩,襯得身形枯槁。
那雙曾洞悉長安詭夜風雲的眼窩深陷如淵,覆蓋一層上好細麻密實縫製的眼罩。
眼罩邊緣可見猙獰傷痕與暗紅凝血。
他懷中已無灼燙銅盒。
雙掌輕托於膝,掌心各臥一顆圓潤晶瑩琉璃眼球——左目琉璃深處那縷金紅神焰隱去,唯餘澄澈如水溫潤乳白;右目琉璃剔透明亮,神光內斂。
他小心翼翼拈起左目琉璃珠。
這顆珠子承載太多血肉牽絆與燃燒代價。指尖能感受到珠內沉睡卻堅固的地脈守護印記。
他沉默良久,摸索到身邊早已備好的一段混金銅鏈,用柔韌無比的天蠶絲將鏈環一端細細纏繞打結,然後異常緩慢、極為珍重地將這顆左目琉璃珠牢牢係在銅鏈環上。
接著,他扶冰冷廊柱站起。步履因目盲遲緩,卻無猶疑。他摸索到外廊最外側簷角,正懸一枚當年測風而掛、早已鏽蝕的舊銅環。九郎解下係有琉璃珠的銅鏈,摸索著懸掛其上。
風起!
冰冷、帶著劫後塵灰氣息的風,掠過瘡痍長安屋脊,穿越大雁塔高聳簷角,吹動了那枚懸掛其上的琉璃眼珠。
叮鈴…叮鈴…叮……
琉璃珠與銅鏈風中輕撞,發出奇特聲響。那聲音清越、空靈又隱含沉重悲愴,如古寺深秋寒雨敲擊碎玉,似地底幽幽泉流衝刷玄冰。
隨風傳遠,隱隱在劫後寂靜街衢間蕩開。從此,這聲音成了長安城夜風獨特風景,百姓敬畏稱之為——“聽陰鑒”。
一個被家中大人驅趕清掃門前灰燼的頑皮幼童,循著那奇特聲音,好奇溜上大雁塔基座石階,抬頭望向頂層高聳簷角。
“阿爹!快看!快看!”幼童指著頭頂,驚奇尖喊,“那個瞎伯伯的琉璃鏡子裡……裡麵有座發著金光的大城樓!在……在轉!”
路過的幾個行人下意識抬頭望去。隻見簷角懸掛的琉璃聽陰鑒,在春日薄薄晨霧中微晃。
日光穿透澄澈琉璃珠內蘊,在朦朧光暈間,恍惚映出一片模糊卻流光溢彩、琉璃瓦金光流轉的恢弘宮闕虛影!
那景象煌煌如天宮,巍峨壯麗,雖一瞬即逝,卻帶著盎然蓬勃的生氣,如同破開陰霾的新生之陽。
殘夜將儘,微光已現。那琉璃珠內隱現的宮闕倒影,如同在無儘廢墟之上投下的一縷希冀的微火。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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