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開始了。畫麵搖晃、布滿雪花點,色彩失真得厲害,像是隔著渾濁的汙水在看。
背景是一片狼藉的廢墟,煙塵彌漫。隱約能看到坍塌的房屋和扭曲的金屬框架。人群像受驚的羊群擠在一起,臉上寫滿恐懼和絕望,哭聲、喊聲混雜一片。
然後,一個穿著同樣黑色風衣的身影,走進了畫麵中心。
即使影像模糊,即使隔著一層時空的毛玻璃,林辰的心臟還是猛地一縮。
那就是【悼亡人】。
他的身形挺拔,步伐沉穩,每一步都像丈量過般精準,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節奏感。
風衣的下擺在煙塵中微微擺動,內襯的暗紅花紋在動蕩的光線下若隱若現。
他走到人群前方,沒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驚恐的臉。
影像沒有聲音,隻有膠片轉動單調的噪音。
但林辰仿佛能“聽”到那一刻的死寂——所有的哭喊都在那道目光下奇異地平息了。
接著,【悼亡人】抬起了一隻手。動作不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的手掌寬厚,手指修長有力,在空中做了一個向下虛壓的手勢。同時,他的嘴唇開合,似乎在說著什麼。
即使聽不見,林辰也能感受到那話語中蘊含的、磐石般的堅定和……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包容所有苦難的悲憫。
影像很短,隻有十幾秒。
畫麵最後定格在【悼亡人】那雙眼睛上,隔著模糊的影像和遙遠的時空,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隼,卻又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裡麵沉澱著沉重的責任和無言的哀傷。
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屏幕,直刺林辰的靈魂。
嗡鳴聲停止,光柱消失,牆上隻剩下晃動的光斑。
“看到了?”監管者麵無表情,“學他的樣子。站姿,走路,抬手,眼神。祭典上,你就是他。演砸了……”他沒說下去,但冰冷的眼神比任何威脅都更有力。
林辰僵在原地,風衣的重量仿佛增加了十倍。
那影像中的身影,強大、沉穩、悲憫,如同山嶽。而他?一個被恐懼和荒謬感填滿的冒牌貨,連站直都感覺腳下發虛。
他試著模仿那站姿,挺直腰背,肩膀微沉。但動作僵硬得像提線木偶,風衣的硬襯硌得他鎖骨生疼。
他試著邁步,想走出那種沉穩的節奏,結果左腳絆了右腳,差點把自己摔出去,引來旁邊監管者毫不掩飾的一聲嗤笑。
他抬起手,學著影像裡向下虛壓。手指卻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動作軟綿無力,毫無氣勢可言。
眼神?他努力想凝聚出那種堅定悲憫的目光,但眼底深處隻有茫然和一絲被強壓下去的驚恐,在慘白燈光下暴露無遺。
笨拙。可笑。無力。
巨大的挫敗感像冰冷的潮水湧上來。
他感覺自己像個披著虎皮的小醜,在真正的猛獸威儀前無所遁形。
每一次模仿,都像是在用砂紙打磨自己的靈魂,提醒著他與那個角色的天塹之彆。
但心底那點不甘的火焰,被石牢裡的絕望和謝嚴的算計點燃的火焰,又在灼燒著他——必須學!隻有戴上這個麵具,才有機會!
練習是枯燥而痛苦的。監管者像監工一樣站在一旁,偶爾發出冰冷的指令或嘲諷的冷哼。
林辰一遍遍地重複著那些僵硬的動作,汗水浸濕了內衫,黏在冰冷的皮膚上。
風衣內襯那股混合著血腥和藥草的氣息,仿佛隨著他的體溫蒸騰起來,絲絲縷縷地鑽進鼻腔,纏繞著他的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監管者終於不耐煩,也許是到了放風時間。
林辰被允許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排練場,在監管者寸步不離的“陪同”下,走上黃昏城破敗的街道。
天空依舊是那幅低垂的灰色帷幕,光線昏沉。
街道兩旁建築歪斜,窗戶大多用木板釘死,行人稀少,個個行色匆匆,臉色灰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