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忽覺一陣輕鬆,嘻嘻一笑,淡然道:“這回小爺是真要交代在這裡了。”
夜色星光下的血毒人更顯詭異恐怖,在很短時間內,從零星仨倆,演變為成群結隊,聚集到了村口,跟變戲法似的。
公冶世英回頭看了眼生機奄奄的月,覺得有些諷刺。挺了挺胸,抖了抖肩,儘量使自己站得直些,靜靜平視前方,緩緩揚起嘴角,隨著兩者間距離的不斷拉近,揚起的幅度漸大,直至變成一幅燦爛的笑容。或許是想更深入更細膩的感受正在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一切,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悠悠地張開了雙臂,仿佛在迎接某個美好事物的到來。
……
血毒人的離去一如他們的孳生,突兀且離奇。
潭柘山一帶殘存也是幸存下來的豪傑們,終於記起了慶幸。人群中不知誰人帶頭歡呼,證實了一切都是真的。
劫後餘生的歡慶聲響徹天地。
然而,還有很多人的處境仍然糟糕,他們被夾在快速移動的血毒人潮中,雖說血毒人不再主動攻擊,可要從中抽身談何容易。好比置身於飛奔的馬群中,不可避免地遭受到各種衝撞和踩踏。
徐渭和桑吉拉姆便是眾多裹挾在血毒人潮中的一員。
應變妥當者還好,姑且隨波逐流,覷機再一步步向外圍移動,直至完全脫離血毒人潮。更多的還是應變不妥者,或沾染血毒,成為血毒人潮中的新成員,或慘遭當場撞死,或被撞翻在地,然後被無數雙腳踩踏無數次,生生摧殘至傷、至殘、至死,血腥程度毫不亞於混戰之際。
徐渭和桑吉拉姆屬於應變及時者。
桑吉拉姆中毒後,徐渭隻言簡意賅地說了四個字:“專心逼毒。”用實際行動表明他的態度和擔當,毅然承受著多重壓力。二人在血毒人潮中越陷越深,苦不堪言,足足隨波逐流了十數裡才得以艱難脫身。
……
蕭正陽確定可疑之人是秦洯無疑,便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全然不把自身安危和自身狀態放在心上。在他們的推測中,逆天怪雪和驚世血毒人八成是秦洯及其背後的勢力所為,那麼抓到秦洯,或許就能找到替血毒人解毒的法子。
蕭正陽雖年少,此時的情緒明顯過於激動了,卻也不至於幼稚無知到邊追邊喊“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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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任憑他如何奮力追趕,與秦洯之間的距離不減反增。
通過觀察發現個中大有蹊蹺,秦洯毫不忌憚怪雪沾身,所到之處,也不見他有何特彆的動作,血毒人總會提前主動讓開;而蕭正陽則不然,他需要避著怪雪,血毒人雖未向他發起攻擊,卻也不曾讓道。
此消彼長,距離自然便拉開了。
有能耐弄出怪雪和血毒人,再弄出一個防範抵禦的法子毫不稀奇。蕭正陽不再多想,全身心投入到追趕中,儘量將目標人物保證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
混亂的血毒人潮有著目標明確,行進快速,不消多時便儘數從山林轉移到通向正北方的平坦官道上。行進中,隊伍不時增減,沿途不斷有新的血毒人加入,都是流竄到潭柘山周邊村落戮殺活人的血毒人,以及新近中毒者,消減部分則是裹挾在人潮中或慘死、或脫身的正常活人。
奔出數裡,徹底離開了怪雪覆蓋的地界,每一個血毒人隻顧埋頭狂奔,似乎是適應了這種節奏,漸漸變得有序,不再混亂不堪,聲勢更上一層,毫不亞於軍隊。踏聲如雷,沒有滾滾煙塵,有的隻是積雪和著泥草四濺。他們收起了攻擊性,保留了破壞性,撞毀房舍,踐踏田地,破壞山林,所到之處,風雲變色,大地不安,所過之處,狼藉綿延,荼毒彌久。
緊追不舍的蕭正陽親眼目睹了一切,心有不忍而又無能為力,搖頭暗歎。
前方道旁突然躥出三匹高頭大馬,一匹鞍上無人,兩匹各載一人,一持長槍,一扛巨斧,正是水寒麾下高手花謙、丁晃。
蕭正陽看不清二人具體形貌,料想應是秦洯的幫手,暗呼不妙。
來人果然是來接應秦洯的,後者二話不說,縱身躍上馬背,夾腹揮鞭,一聲吆喝,鐵蹄揮灑,積雪飛濺,一晃眼三人三騎便消失在夜幕中。
蕭正陽心下大急,暗道:“這可如何是好……啊呀,我怎麼把黑龍給忘了?”他沒有因為對方有了幫手而退卻,扯開嗓門喊道:“黑龍——!黑龍——!黑龍——!”喊到第七聲時一道雄健的嘶鳴聲自血毒人潮後方響起。
夜幕中,一匹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神駒,昂首奮蹄,破雪碾冰,柔長飄逸的鬃毛在頸間飛舞,闊口鼻孔間吐著陣陣熱氣,頃刻間便從相距數裡的血毒人潮最後方來到了蕭正陽身邊。
人馬合一,隻消半刻鐘,秦洯等人重新出現在蕭正陽的視線範圍之內,但三騎已增加到了十二騎,即十二人。
黑龍馬神勇無雙,仿佛連夜風的好勝心都被激起了,想同它一爭高下,於是風勢變大了,吹散了彤雲。
撥雲見星,銀色光輝下,前有十三人縱馬飛馳,後有五萬名如魔似鬼的血毒人徒步飛奔,場麵之壯觀、之恐怖,震撼寰宇。
眼看著就要追上了,蕭正陽卻示意黑龍馬降速,同前麵的馬隊穩定在一定的距離上。
不是因為畏懼對方人多勢眾,而是因為他有了新的發現——秦洯等人在引流血毒人潮。以此為切入口,腦海中羅列出一串關鍵詞——怪雪、血毒人、五煙連天之奇景、秦洯等人引流血毒人潮、墨煙海的陰謀。
一個關鍵詞,便是一個關鍵點,相互串聯無礙,一條籠統的脈絡隨之浮出水麵,有種豁然開朗之感,覺得離弄清墨煙海的終極陰謀又近了一大步。
“且不說現在還能不能抓到秦洯,能不能從他那裡得到解毒的法子,即便人已經被我抓住了,短時間內也沒辦法解毒……”蕭正陽心念轉動,精準地抓住了一個關鍵點,“如果沒有秦洯他們在前麵引導,墨煙海的陰謀是不是就不能實現了……或者說拖住秦洯他們,是不是也能夠阻止墨煙海的陰謀……除掉秦洯這夥人是鐵定辦不到的,怎麼做才能把他們拖住呢……墨煙海用這麼多血毒人到底是要乾什麼?”
秦洯回頭瞥了眼改追擊為尾隨的蕭正陽,與花、丁二人目光交彙,三人心照不宣。隻一個眼神,隊伍中的五名同伴即明白了三人的意思,二話不說,均從懷中摸出一隻開封銅瓶,就近交到其他同伴手中,然後撥轉馬頭,手握兵械,麵色冷酷,殺氣騰騰地衝向蕭正陽。
與此同時,潭柘山正東方向同樣有大約五萬名血毒人在徒步飛奔,帶隊的有十一騎,不同的是沒有類似於像蕭正陽這樣的追趕者。換言之,十萬血毒人分成了兩撥,分彆向潭柘寺的正北方和正東方而去。
……
公冶世英帶笑閉目展臂,貌似欣然地等了很久,卻遲遲沒等到意料中被吞噬的慘烈一刻。
他感覺到不斷有血毒人在靠近,卻沒有一個來觸碰,連衣角都未曾沾到。於是帶著滿腹狐疑睜開眼睛,納罕地望著麵前發生的奇異一幕。血毒人呲牙咧嘴、張牙舞爪地衝到他身前半丈處竟紛紛主動避讓,就像是潮水遇到礁石,自行分流,繞過之後又重新彙合,很有目的性地朝同一個方向繼續狂奔。
血毒人來去匆匆,公冶世英呆立原地,訥訥的目送著他們遠去,直到一個不剩的消失在他的視線中,周遭恢複到先前的寧靜,他才慢慢回過神來,怎麼也想不明白個中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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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目之所不及的數裡外,這股與他錯身而過的血毒人同眾多從彆處湧來的小股血毒人一樣,彙入到主力血毒人潮中,就像支流彙入乾流一般流暢自然,然後共同朝正東方而去,氣勢磅礴。
一天之內,幾度遭遇顛覆觀念、刷新認知的異變,多次徘徊於生死邊緣,又屢屢化險為夷,心力交瘁的他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懊惱。
一場虛驚,神經驟緊倏鬆,一股寒風恰巧襲來,熱汗早已轉冷,濕透衣衫,黏著皮膚,徹骨的寒氣直往血肉骨髓裡鑽,頭一暈眼一暗身一軟,整個人如一灘爛泥般垮倒在了雪地上。
虛脫複虛脫,影影綽綽的夜景變得愈發模糊不清,精神恍惚麻木,隻想這般沉沉睡去,不管是對生的渴望,還是對死的抵觸,都無法阻止他這麼做。沉睡並非源於他的想法,現在他的腦子已經無法進行任何思考,包括正常的和非正常的,所以不會發出任何指令,便無所謂想法不想法,一切行為皆屬身體本能。
……
戌時。
三戰落幕,不分勝負。
嚴世蕃和方獻夫作為雙方代表,免不了要相互恭維讚歎一番,二人默契的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隻作恭維讚歎,往對方臉上貼金,均對比武前聊得火熱的所謂條件隻字不提。
談話內容既已完全落到了逢場敷衍、無關痛癢、毫無營養的客套層麵,那便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了,方獻夫致謝請辭,嚴世蕃假意挽留,方獻夫再三致謝請辭,嚴世蕃假裝不舍相送。整個過程,言笑晏晏,禮數周全,氛圍融洽,一氣嗬成,看得古今比斷了根手指還難受,唯一有點意思的事情是酆於向王杲討要了一道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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