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剛停,西市的石板路還泛著潮氣。陳峰在街上溜達,正聽見馬幫頭領老刀在跟賬房爭執,他腰間那枚黃銅馬鈴隨著動作晃悠,撞出冷硬的聲響。
“這批‘涼州駿’少了三匹,你讓我怎麼跟郡王爺交代?”老刀的嗓音像磨過的刀,刮得人耳膜發疼。陳峰走上前,見茶棧簷下拴著的馬群裡,有匹雪青馬正用蹄子刨地,馬鬃上還沾著西北的沙塵。
“老刀,”他伸手撫過雪青馬的鼻梁,那畜生打了個響鼻,濕熱的氣息噴在他袖上,“涼州駿耐力足,但咱開平鎮多水田,得挑些‘河曲馬’。”老刀一愣,從懷裡掏出羊皮卷:“王爺您看,這是大周商人帶來的‘茶馬互市’名冊,裡頭有……”
陳峰沒接名冊,目光落在雪青馬的蹄鐵上——那鐵掌邊緣刻著朵梅花,與孟國細作的標記如出一轍。他指尖叩了叩馬掌,聽見空響:“這批馬都要重新釘掌,你去叫鐵匠鋪的王老實來。”
府邸的馬廄裡,陳峰蹲在雪青馬前,用磁鐵吸住它蹄鐵的縫隙。“當啷”一聲,塊指甲蓋大的鐵片掉在草料上,上麵用孟國文字刻著“月中”。老刀驚得後退半步,馬鞭掉在地上:“大人,這……”
“噓。”陳峰將鐵片揣進袖中,見王老實背著釘掌工具進來,便指著雪青馬的右前蹄:“這馬掌要換成熟鐵,內側刻上‘開平’二字。”
“大人,”王老實擦著汗,“河曲馬性子烈,得用苜蓿拌麩皮喂半個月,不然不肯上鞍。”陳峰點頭,看老刀帶著人給馬群烙印,火印在馬臀上燙出“開平”二字,青煙裡混著馬糞味,倒像是給孟國細作的密信蓋了章。
陳峰讓人在馬廄旁開墾苜蓿田,秦霜帶著女眷們鋤草時,簪子上的茉莉掉進壟溝。“這草得澆三次井水才長得旺,”她用帕子擦汗,指尖沾著泥土,“我娘家的馬廄,苜蓿都是混著甘草曬的。”
半月後,苜蓿長得齊腰高,陳峰掐了枝嚼著,澀味裡透著回甘。他讓人將苜蓿曬乾磨粉,拌上蒸熟的粟米,雪青馬聞到味便刨地,食槽撞得木欄“咚咚”響。許諾牽著匹棗紅馬過來,馬鞍上掛著個銅鈴——與老刀腰間的那枚樣式相同,隻是鈴舌被取下了。
“王爺,”許諾壓低聲音,“孟國細作混在馬幫裡,想趁馴馬時下毒。”陳峰摸出那片刻字的鐵片,在馬槽上敲了敲,雪青馬立刻退後半步,前蹄在地上劃出火星。
馴馬場上,陳峰親自執鞭。首日用“壓驚法”:讓十名親衛敲著銅鑼從馬群中跑過,雪青馬受驚後尥蹶子,卻被他拽住韁繩,馬鞍上的防滑釘深深嵌入馬腹。
“第二式‘涉水’。”他指著新挖的泥塘,棗紅馬踏進去時,陳峰突然抽出馬靴裡的匕首,在馬腿上劃了道淺口。血珠滴進泥水裡,雪青馬見狀竟主動走進塘中,用舌頭舔棗紅馬的傷口。
第三日“夜馴”時,陳峰在馬廄點起艾草燈。雪青馬看見燈光,竟用頭撞開草料間的暗門——裡麵堆著孟國的“醉心花”種子。老刀驚呼出聲,陳峰卻按住他:“讓它撞,看看後麵藏著什麼。”
暗門後是條青磚砌的地道,陳峰舉著火把進去,見牆壁上刻著開平鎮的布防圖。雪青馬踏在地道的石板上,蹄鐵發出“叮叮”的聲響——原來孟國細作想通過馬蹄聲傳遞密信,而他讓人刻的“開平”二字,恰好改變了聲波頻率。
“大人,”許諾從牆角挖出個陶罐,裡麵裝著染血的馬鞍墊,“這是去年青崖城戰死的斥候用的,孟國想借馬幫運屍體進城。”陳峰蹲下身,看雪青馬用鼻子拱著陶罐,忽然想起夢雲說過,江南有種“識途馬”,能記住血腥味的路線。
回府的路上,秦霜遞來碗苜蓿粥:“我在粥裡加了甘草,能解馬肉的腥。”陳峰接過碗,見她袖口沾著草汁——今早她定是去苜蓿田了,那裡的泥土下,正埋著孟國細作用來傳遞消息的“馬語石”。
月中那日,陳峰騎著雪青馬巡視邊境。馬幫再次來鎮時,老刀腰間的銅鈴換了新鈴舌,搖起來不再是冷硬的“叮”,而是帶著尾音的“當啷”——這是給孟國的暗號,意為“密道已通”。
陳峰勒住馬韁,看雪青馬的瞳孔裡映出遠處的烽煙。
“老刀,”他拋出馬掌,“替我給大周商人帶個信,就說開平鎮的馬,隻認自家的掌。”話音未落,雪青馬忽然人立而起,前蹄在沙地上劃出個“十”字——那是孟國細作約定舉事的日期。
暮色中,陳峰策馬回城,苜蓿田在風中起伏如綠浪。他知道,這些被賦予使命的馬匹,終將成為開平鎮的利刃,而那些潛藏的敵影,就像馬蹄下的塵埃,終會被鐵掌碾碎在茶馬古道的轍印裡。秦霜在城門口提著燈籠等他,燈影裡的馬群踏著碎步,蹄鐵與青石板碰撞出清越的聲響,像極了夢雲生前最愛彈的琵琶曲...
開平鎮的午後,日頭把青石板烤得發燙。陳峰微服逛著西市,剛買了串糖葫蘆,忽覺鞋底黏膩,低頭一看,竟踩了團半乾的馬糞。旁邊肉鋪的夥計正用木鍁鏟糞,穢水順著石板縫流進排水溝,熏得賣花姑娘用帕子緊捂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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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馬糞咋比去年還多?”他拽住個挑水夫。那人往街邊努努嘴:“郡王您沒見?自打大周商人來了,每日幾十輛馬車過市,騾馬隨地拉撒,咱百姓都得踮著腳走路!”
話音未落,一輛運糧馬車疾馳而過,車輪碾過糞堆,濺起的穢物直撲陳峰衣擺。他後退半步,袖中玉佩卻被濺上汙漬——那是夢雲留下的雙魚佩。抬頭望去,車夫竟在車鬥裡打盹,韁繩鬆垮,驚得路邊孩童四散奔逃。
府邸的影壁前,陳峰扯下臟了的外衫,見秦霜正帶著侍女曬草藥。“老爺這是怎麼了?”她接過衣衫,指尖觸到衣料上的穢漬,“西市的馬糞又泛濫了?”
“何止泛濫!”陳峰大步走向書房,墨汁在硯台裡被他攪得飛濺,“去年才修的排水溝,如今全被馬糞堵了!”他想起清晨路過義莊,見乞丐們在糞堆裡扒食落果,氣得將狼毫重重拍在案上,宣紙被震得簌簌響。
“得立規矩!”許諾抱著文房四寶進來,見他寫的“禁馬車令”墨字透紙,“屬下昨日查過,大周商人的馬車有三成沒掛牌照,騾馬也沒打防疫烙印。”
陳峰帶著工匠丈量主街寬度,秦霜提著桐油桶在路邊做標記。“主街寬兩丈,馬車隻能走中間一丈,”她用竹尺比著,裙角沾了泥點,“兩側各留五尺給行人,得砌上界石。”
王老實背著石灰包跟在後麵,邊走邊撒線:“大人,這界石得用花崗岩,不然擋不住馬蹄。”行至綢緞莊時,掌櫃的捧著茶出來:“郡王開恩!俺家進貨全靠馬車,禁了車咋活?”陳峰指了指牆角的糞堆:“你家門前的糞,夠醃三缸鹹菜了。”
當晚,工匠們在主街兩側砌起半尺高的石欄。陳峰提著燈籠巡視,見石欄上刻著“車馬入中,違者鞭二十”,忽然想起夢雲曾說,江南的禦街用白石板鋪路,馬糞一衝就淨,便讓軍需處調撥石料,連夜鋪了主街的中間車道。
郡王府的馬廄裡,陳峰親自給頭馬釘掌。“每匹馬都要烙‘開平’印,”他用火鉗夾起燒紅的烙鐵,“掌底刻上車主姓名,掉了掌就知道是誰的馬。”老刀在一旁擦汗,見雪青馬的新掌底刻著梅花——與孟國標記相同,卻多了道斜杠。
“老爺,”秦霜抱著花名冊進來,“全鎮騾馬已編了戶籍,大周商人的馬有十七匹沒打防疫針。”陳峰點頭,看許諾給病馬灌藥,藥汁順著馬嘴流下,在地上洇出暗痕——那是能讓馬匹暫時跛行的草藥,恰可用來識彆細作的“急行馬”。
某夜,巡邏隊攔下輛無牌馬車。車夫揮鞭欲逃,馬掌卻卡在石欄縫裡。陳峰掀開布簾,見貨箱裡裝的不是綢緞,而是孟國的“醉心花”種子,箱底還藏著塊刻著密信的馬骨——幸好他早讓工匠在石欄縫裡嵌了磁石,專吸鐵掌。
陳峰讓人在街口設了“蓄糞槽”,用青磚砌成方池,池底鋪著生石灰。“馬車經過必須停槽卸糞,”他指著槽邊的告示,“糞肥由農戶認購,所得充作街渠維修費。”
張屠戶第一個來買糞,推著獨輪車直樂:“王爺這法子神了!俺家菜地用馬糞一澆,白菜長得比人高!”王老實則帶著人掏通了排水溝,挖出的糞肥堆成小山,他用竹耙撥拉著:“看這糞裡有碎布片,準是細作藏的密信!”
秦霜在蓄糞槽旁種了排艾草,風過時清香四溢。陳峰巡視時,見她正教婦人用糞肥漚製花肥,裙擺掃過槽邊的青苔,忽然想起夢雲說過,江南的花農會用馬糞養牡丹,花開時比碗口還大。
半月後,開平鎮的主街煥然一新。青石板中間的車道被馬掌磨得發亮,兩側的石欄上長滿青苔,蓄糞槽邊的艾草開了花,引得蜂蝶飛舞。
陳峰騎馬經過西市,見肉鋪夥計正用井水衝地,賣花姑娘的擔子擺在石欄旁,茉莉花香混著艾草味,取代了往日的穢氣。綢緞莊掌櫃的推著獨輪車進貨,見了他便作揖:“郡王,俺家布疋沒沾過半點糞星!”
暮春時節,孟國細作再次混在馬幫裡入城,卻發現馬車根本無法靠近主街——石欄卡著車輪,磁石吸住馬掌,連糞堆裡都摻了能讓密信褪色的草木灰。許諾帶人從蓄糞槽裡撈出個腐爛的馬鞍墊,上麵的梅花標記已模糊成一團墨跡。
陳峰站在城樓上,看夕陽給石欄鍍上金邊。秦霜送來盞薄荷茶,茶盞外壁凝著水珠:“王老實說,今年的稻子用了馬糞肥,能多打三成糧。”他接過茶盞,見街麵上孩童們在石欄間追逐,鞋底乾淨得能映出人影。
遠處的田埂上,農人正用獨輪車運糞,車鬥裡的馬糞堆得像小山,上麵插著剛摘的野花。
馬車禁行令下後,開平鎮主街雖清了穢氣,鎮外的官道卻成了堵點。陳峰登上城樓時,正見二十輛運糧車擠在吊橋前,車夫們甩著鞭子罵街,車鬥裡的粟米灑了滿地,引來野狗啃食。
“昨日統計,鎮外滯留物資三百擔。”許諾遞過賬簿,紙頁上沾著車輪碾過的泥痕,“大周商人的車隊說,沒地方卸貨,寧可把貨爛在車裡。”陳峰望著官道儘頭的煙塵,想起孟國細作常借堵塞的車隊傳遞密信,袖口的玉佩忽然硌得手背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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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峰選中鎮西頭的廢圃建貨站。秦霜踩著梯子量尺寸,發簪上的茉莉掉進夯土坑:“貨站得分三區:乾貨倉、生鮮棚、牲畜欄,中間要留三丈寬的通道。”工匠們揮著鋤頭挖地基,卻挖出半壇“醉心花”種子——去年孟國細作埋在這裡的毒餌。
“倉頂用陶瓦,牆砌雙層磚。”陳峰用竹棍在地上畫圖紙,“夾層填生石灰,能防潮。”王老實背著夯錘過來,見圖紙角落畫著個暗格:“大人,這暗格通排水溝,是防細作藏東西吧?”陳峰點頭,看秦霜往磚縫裡摻糯米漿,這是江南築倉的古法,牆體百年不裂。
貨站落成那日,陳峰讓人鑄了鐵牌分發給商戶。“黑牌裝乾貨,白牌運生鮮,紅牌走急件。”他敲了敲鐵牌,上麵的“開平”二字被磨得發亮,“每日辰時按牌卸貨,違者罰銀十兩。”
秦霜在貨站四角豎起燈杆,入夜後掛起不同顏色的燈籠:“紅燈代表急件到,要立刻轉運;藍燈是防疫物資,得走專用通道。”某夜,許諾見盞紅燈在風雨中搖晃,衝進貨站時,果然發現輛馬車藏著孟國的硫磺——幸好貨站的生石灰夾層吸走了潮氣,沒讓硫磺結塊。
陳峰讓人挖了條漕渠通到貨站後院。“馬車卸完貨,順漕渠去蓄糞槽。”他指著渠邊的石板道,“騾馬在槽裡衝淨蹄子再出城,免得帶泥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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