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蒜田被染成金色。陳峰握著秦霜的手，觸到她掌心的老繭，忽然想起初種大蒜時，她指尖染著的紫汁。那些浸透血汗的日子，那些與細作周旋的夜晚，都化作了眼前這望不到邊的蒜田，在風中輕輕搖曳，散發出清冽而辛辣的香氣。
開平鎮的初夏，暑氣初盛，陳峰將最後一份軍報壓在青瓷鎮紙下，指腹蹭過紙麵時，竟被曬得發燙。許諾抱著個羊皮囊進來，囊角沾著西域的沙礫，銅甲縫隙裡還卡著枚駱駝刺：“大人，大周商隊捎來的‘西瓜種’，說是高昌國進貢的禦品，瓜瓤紅如血，汁甜似蜜。”
皮囊裂開的刹那，數十粒墨色種子滾落在案，狀如雀卵，表麵凝著層蠟質光澤。秦霜提著竹篩走來，篩底鋪著新曬的荷花瓣：“這瓜種得用溫湯浸種，”她拈起粒種子，指腹碾過蠟質層，“我娘家種過‘江南脆瓜’，浸種時要加少許米酒催芽。”
陳峰想起去年伏天，傷兵營裡的士兵因中暑脫水，老醫官捧著乾癟的水壺直歎氣。他摩挲著種子上的紋路，竟與夢雲妝奩裡的鎏金鈿花紋路相似，忽然覺得這來自西域的瓜種，或許能在開平鎮的土地上，結出消暑救命的果實。
陳峰選中鎮西頭的沙土地種瓜。王老實扛著鐵鍁，鍁頭劈開的土塊裡滾出半枚銅錢，鏽跡斑斑的錢眼裡卡著沙礫：“大人，這地五年前種過粟米，得先撒草木灰中和酸性。”秦霜蹲在田埂上，將手指插進沙土，直到沒至第二節：“沙土地晝夜溫差大，適合西瓜糖分積累，但得挖排水溝防澇。”
起壟時，鐵鍁勾出半截陶片，上麵用西域文字刻著模糊的圖案。陳峰接過陶片，見紋路裡嵌著乾枯的瓜瓤——細作早想借瓜種傳遞密信。他將陶片碾碎，混進基肥裡：“基肥要用腐熟的羊糞，摻上咱開平鎮的苜蓿粉。”
某夜整地，秦霜的銀簪不慎掉進壟溝。陳峰打著火把尋找時，指尖觸到土下硬物——是個裝著“醉心花”粉末的小竹筒。他捏碎竹筒，讓羊糞的膻味掩蓋毒粉的異香，忽然想起夢雲說過，江南人種瓜會在地裡埋桃木符，既防蟲又辟邪。
陳峰令人燒製了十口粗陶缸浸種。秦霜往缸裡倒入50c的溫水，水麵浮起的種子像墨色小船：“水溫要恒定，”她用竹勺輕輕攪動，“浸種十二時辰，直到種皮發脹、蠟質層軟化。”
十二時辰後催芽，陳峰在竹匾裡鋪了層濕潤的棉絮。秦霜將種子均勻擺好，棉絮上立刻滲出淡褐色汁液：“這是種皮裡的抑菌成分，”她用帕子擦手，“催芽時要保持30c恒溫，我讓膳房把竹匾放在蒸籠旁。”
王老實抱著棉被來裹竹匾，被角沾著草屑：“大人，俺瞧這芽尖長得像孟國的‘毒棘草’，就是沒那麼刺手。”陳峰點頭，看芽尖的露珠滾進棉絮縫，忽然想起雪青馬掌底的磁石——如今這帶著抑菌汁液的種子，怕是比磁石更能抵禦細作的陰謀。
移栽那日，陳峰親自下田。他按三尺株距刨坑，每個坑底都鋪了層腐熟的秸稈：“秸稈腐爛後能改良土壤，”他用竹片將坑壁刮平，“坑深三寸，剛好容下芽苗的根係。”秦霜跟在後麵放苗，指尖觸到坑底的硬土——她悄悄埋了枚銅鉤，鉤尖塗著能讓密信褪色的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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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行瓜苗剛栽完，秦霜突然直起腰：“這株距不對！”她用竹尺量著，發現有個坑距比彆處寬了半寸。陳峰扒開鬆土，見坑底埋著個蠟丸，正是孟國細作用來傳遞軍情的“土雷”——幸好銅鉤勾住了蠟丸的引線。
黃昏收工，陳峰褲腿上沾著沙泥。他想起夢雲繡的《農耕圖》，畫裡的農人也挽著褲腳踩在泥裡，隻是那時他不懂，這看似尋常的耕作裡，藏著多少你死我活的較量。
瓜苗抽蔓時，陳峰提著燈籠巡視。見藤蔓上長了過多側枝，他立刻讓王老實準備剪刀：“要留主蔓和一根健壯側蔓，其餘的全部剪掉，避免養分分散。”秦霜則帶著女眷們壓蔓，用濕土將藤蔓節間壓牢：“壓蔓能促使不定根生長，我在土裡摻了艾草灰，可防蟲蟻。”
灌溉時，陳峰發現水渠裡漂著油花。他舀起水細看，油花下竟藏著細作撒的“蝕根粉”。他令人在渠口安裝細沙濾網，又往水中投放生石灰：“石灰遇水放熱，能分解這毒粉。”
某夜暴雨，新長出的藤蔓倒伏過半。陳峰冒雨下田，用柳枝為藤蔓搭架，柳枝劃破了手掌，血珠滴在西瓜葉上，竟凝而不散——像極了青崖城戰場上濺在軍旗上的血跡。
西瓜初花時，陳峰發現有幾朵花長得格外妖豔。他撥開花瓣，見花蕊上纏著根細麻線，線尾係著個微型竹筒——孟國細作想借昆蟲傳粉之機傳遞密信。他剪斷麻線，竹筒掉進花叢，被正在采蜜的蜜蜂撞進花心。
秦霜提著竹籃來人工授粉，見他手裡的竹筒，便往籃底鋪了層西瓜葉：“西瓜葉能遮光保鮮，”她將竹筒埋進葉間，“我在葉麵上塗了藥，細作若翻籃子，手指會發黑。”
王老實背著蜂箱路過瓜田，蜂箱上掛著個銅鈴——與老刀腰間的鈴形製相同，隻是鈴舌被換成了西瓜花萼。當蜂箱經過綢緞莊附近時，銅鈴發出異樣的“哢嗒”聲，果然引出了藏在暗處的細作。
西瓜坐果後，陳峰在瓜田四周插滿了竹片。秦霜用紫皮竹刀在竹片上刻滿紋路：“竹片要浸過蒜汁，”她舉起竹片，上麵的紋路像極了西瓜的脈絡，“蒜汁的辛辣味能驅避害蟲。”
某日，陳峰發現有個西瓜上出現了針孔狀傷口。他切開西瓜，見果肉裡藏著枚蠟丸，正是細作想趁西瓜生長時嵌入的密信。他將蠟丸碾碎，混進堆肥裡，忽然想起夢雲曾說，江南瓜農會在瓜下墊上荷葉，既防蟲又防爛。
大暑收瓜，陳峰的瓜田畝產竟達兩千斤。秦霜蹲在瓜堆裡分揀，指尖被瓜皮磨得發亮：“要選紋路清晰、蒂部凹陷的，”她輕拍瓜身，發出“咚咚”的悶響，“這是熟瓜的聲音。”
陳峰令人在地下三尺處挖了座窖，窖壁砌著雙層磚石，中間填充生石灰：“生石灰能吸濕，”他用錘子敲了敲磚縫，“磚縫用糯米漿和西瓜汁混合填抹，可防細作挖地道。”
某夜封窖，許諾從窖頂氣孔裡鉤出個布袋，裡麵裝著孟國的“燃燈粉”——細作想趁封窖時縱火。陳峰將粉末倒進瓜堆，見粉末遇西瓜汁立刻變成紅色，倒像是給這豐收的瓜香，添了道天然的防偽印記。
新瓜上市那日，西市人聲鼎沸。陳峰混在人群中，見秦雨正用西瓜皮敲著攤位吆喝：“來看來看！郡王府的西域西瓜，瓤紅如血，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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