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剛過,洛水的冰麵剛融開半尺寬的水帶,青崖城的烽火台就燃起了狼煙。黑灰色的煙柱在湛藍的天空裡格外紮眼,像支倒插的巨筆,在剛泛綠的原野上劃下道刺目的痕。
陳峰正在麥田裡查看新苗,指尖剛觸到破土的嫩芽,斥候就騎著快馬踏破田埂的春泥。"郡王!孟國三萬水軍沿洛水南下,邢國九萬步騎已過鷹嘴崖,兩國聯軍十二萬,正往青崖城殺來!"斥候甲胄上的露水混著汗水,滴在新翻的泥土裡,暈開一小片深色。
陳峰的手僵在半空,嫩芽在指縫間微微顫抖。他早料到孟、邢兩國不會善罷甘休,卻沒算到他們會選在開春動手——此時青崖城的護城河剛解凍,城牆上的凍土還沒化透,連守軍的冬衣都沒來得及換下。"備馬!"他扯下田埂上的披風,玄色布料掃過麥田,帶起一陣新綠的漣漪,"傳我令,火銃營全員集結,輕騎營隨我先行,步卒營攜帶攻城器械隨後跟進,務必在三日之內趕到青崖城!"
回府的路上,他讓人快馬加鞭趕往大周求援。密信是用特殊藥水寫在白絹上的,隻有浸過洛水才能顯出字跡:"孟邢聯軍壓境,青崖危在旦夕,望速遣援軍襲孟國後側,首尾夾擊可破。"送信的騎士臨行前,陳峰塞給他塊暖玉:"過洛水時含在嘴裡,彆凍壞了嗓子。"
秦霜正在府裡收拾行裝,見他回來,將一件鑲著鐵片的棉甲遞過來:"火銃營的防潮油布我讓人多備了十捆,鉛彈也按戰時標準加倍了。"她指尖劃過他臉頰的胡茬,那裡還沾著麥田的泥土,"青崖城的西北角是軟肋,記得多加防備。"
陳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繭子蹭得她指尖發癢。他知道,這次出征不同於以往的小摩擦,孟國的水軍配備了新式投石機,邢國的騎兵則帶著過冬養肥的戰馬,十二萬大軍壓境,青崖城的五千守軍怕是撐不了太久。"等我回來,"他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帶著泥土氣息的吻,"咱們接著打台球。"
第一夜宿在洛水岸邊的驛站,陳峰幾乎沒合眼。帳外的篝火劈啪作響,映著火銃兵們擦拭槍管的身影,高宏正拿著防潮油布,仔細包裹著每支燧發槍,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嬰兒。"郡王,您睡會兒吧,"他粗聲粗氣地說,"到了青崖城,有的是硬仗要打。"
陳峰卻盯著輿圖上的青崖城,指尖沿著護城河的走向滑動:"讓輕騎營明日拂曉渡河,搶占城東的鷹嘴坡,那裡能架起火銃,壓製邢國的騎兵衝鋒。"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加固城牆時,特意在西北角留了暗門,此刻或許能派上用場。
第二日渡河時出了些岔子。洛水剛解凍,冰層薄得像玻璃,渡船在河心撞上塊浮冰,船底撞出個窟窿。陳峰當機立斷,讓士兵們用木板和油布修補船身,自己則帶著十名水性好的士兵,推著載著火銃的木筏率先過河。冰冷的河水沒過膝蓋,凍得他牙齒打顫,卻死死攥著木筏上的繩索,生怕那些鐵家夥沾了水。
入夜後終於抵達青崖城下。守城的校尉見他來了,胡子上的冰碴都顧不得擦,撲通跪倒在雪地裡:"郡王!孟國水軍在下遊紮了營,邢國的騎兵已經開始攻城了,弟兄們快頂不住了!"
陳峰登上城樓,隻見城外的火把連成一片火海,邢國的騎兵正扛著雲梯往上衝,玄色的皮甲在火光中泛著冷光。城牆上的守軍揮舞著長刀,將雲梯上的敵人砍下去,滾油和巨石從城頭傾瀉而下,慘叫聲此起彼伏,混著攻城槌撞擊城門的"咚咚"聲,震得城樓都在發顫。
"火銃營上!"他一聲令下,高宏帶著士兵們迅速在垛口架起火銃。黑漆漆的槍口對準城下的密集人群,隨著一聲令下,"轟"的齊鳴聲震耳欲聾,硝煙彌漫中,衝鋒的邢國騎兵像被割倒的麥子般成片倒下,缺口處瞬間空出一大片。
"好!"城樓上爆發出歡呼。陳峰卻盯著遠處的火光,那裡是孟國水軍的營地,此刻正靜得反常,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第二天青崖城垛口後,高宏把火銃槍管架在凍裂的城磚上。槍管被炭火烤得溫熱,他嗬出的白氣剛飄到槍口就散了,手裡的鉛彈沾著掌心的汗,滑溜溜的。
“填實了!”他吼著指揮著,通條搗進槍管的悶響連成一片。城下的邢國士兵已扛著雲梯衝到百步內,玄色皮甲在雪光裡晃眼,像翻湧的黑潮。
“放!”
三百支燧發槍同時轟鳴,硝煙裹著雪粒撲在臉上,又辣又冷。前排的邢國兵像被無形的手掃過,成片栽進雪地裡,血珠濺在白皚皚的雪上,綻開點點紅梅。
“快裝!”高宏甩掉槍管上的煙渣,咬開新的火藥包。第二排敵軍踩著同伴的屍體往上湧,雲梯已搭上城頭,鉤爪扣住了垛口。
“瞄準雲梯根!”陳峰的吼聲混著銃響傳來。鉛彈呼嘯著擊碎木梯,攀爬的敵軍慘叫著墜下去,砸在下麵的人堆裡。
城磚震得牙齒發麻,高宏的虎口被後坐力震裂,血珠滴在火藥池裡,滋滋冒白煙。他舔了舔凍裂的嘴唇,看著第三輪齊射又掀翻一片黑潮,忽然咧開嘴笑,這些鐵管子,果然比刀槍管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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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戰第三日,陳峰收到了大周的回信,用箭射進青崖城的,信上隻有八個字:"五萬精兵,已抵孟境。"他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忽然笑了,大周的援軍來得正是時候,孟國的後方起火,必然會分兵回援,青崖城的壓力能減輕大半。
果然,午後就傳來消息,孟國水軍撤了一半兵力,逆流而上回援本土。陳峰抓住機會,命人在洛水上遊投放火筏,順流而下直撞孟國水軍的營寨。火筏上的硫磺和油脂遇火即燃,很快就將孟國的戰船燒得劈啪作響,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連河水都染上了一層詭異的橘色。
邢國的攻城卻更加猛烈。他們的統領顯然知道不能再等,親率精銳部隊衝擊城門,城牆上的守軍幾次險些被突破,連陳峰都親自提槍上陣,玄鐵槍橫掃之處,邢國士兵紛紛落馬,槍纓上的鮮血滴在城磚上,很快就凍結成暗紅色的冰。
激戰中,陳峰的左臂被流矢擦傷,秦霜派人送來的棉甲被射穿個洞,箭頭擦著骨頭過去,帶出一串血珠。高宏見狀,怒吼著砍倒兩個爬上城樓的敵人,擋在他身前:"郡王!您退下,這裡有我!"
陳峰卻推開他,將傷口在雪地裡蹭了蹭,凍得麻木就不覺得疼了:"傳令下去,打開西北角的暗門,派五百輕騎繞到敵後,放火燒他們的糧草!"他知道,邢國的大軍遠道而來,糧草是軟肋,隻要斷了糧,用不了多久就會不戰自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