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四十年春分剛過,終南山上的積雪尚未消融,一支奇特的隊伍便踏上了崎嶇的山路。晉陽公主身著素色襦裙,親自捧著鎏金匣走在最前,阿蠻與一眾文明使者緊隨其後。匣中盛放的,是李承乾昨夜嘔心瀝血完成的《文明訓》最後篇章。
"公主,前麵就是"石經洞"了。"向導指著半山腰處新鑿的洞窟,"按陛下旨意,主洞已刻完《五經正義》,現在正在開鑿側洞存放醫典農書。"
山風掠過,吹起晉陽公主額前碎發。她望著那座嵌在山體中的石門——門楣上"文明永昌"四個大字乃皇帝親筆,在朝陽下泛著淡淡的金輝。
"皇兄說,這洞窟要能經萬年風雨。"公主輕聲囑咐隨行工匠,"排水溝再加深三寸,防潮的石灰層多加一道。"
入得洞來,眼前景象令人震撼。偌大的洞窟內,數百塊青石板整齊排列,每塊上都刻滿密密麻麻的文字。最中央的"鎮洞之寶",是一塊長三丈、寬兩丈的巨碑,正麵刻著漢文《論語》,背麵則是阿蠻主持翻譯的吐蕃文版本。
"阿爾達先生臨終前囑咐,要把他譯的《星經》刻在這裡。"阿蠻指著一處預留的空位,"他說,縱使波斯亡國,隻要這石板還在,後人就能找回祖先的智慧。"
正說著,洞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羽林軍校尉滾鞍下馬,額上全是冷汗:"公主,陛下嘔血昏厥!"
晉陽公主手中的鎏金匣"哐當"落地。她顧不得拾取,提起裙擺就往山下奔去。阿蠻彎腰拾起匣子,發現鎖扣震開了一條縫,隱約可見裡麵絹帛上殷紅的血跡。
太醫署內藥香刺鼻。李承乾躺在龍紋榻上,麵色灰白如紙,唯有雙眼仍亮得驚人。見晉陽公主衝進來,他竟微微笑了:"兕子彆慌……朕隻是……寫完《文明訓》最後一章,有些乏了……"
"皇兄!"小公主撲到榻前,三指已搭上皇帝腕脈。觸手處脈象浮散如豆,分明是油儘燈枯之兆。她強忍淚水,轉頭對太醫喝道:"快取我藥箱來!"
"不必了。"李承乾輕輕按住妹妹顫抖的手,"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他目光越過晉陽公主,看向隨後趕來的阿蠻,"《文明訓》可安放好了?"
阿蠻跪地奉上鎏金匣:"已安置在石經洞正位,與《五經正義》並列。"
"好……好……"皇帝長舒一口氣,"扶朕起來,朕要看看窗外的銀杏。"
這棵當年親手栽下的銀杏樹,如今已亭亭如蓋。春風拂過,嫩綠的新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二十載春秋的故事。李承乾望著樹冠間漏下的細碎陽光,突然問道:"阿蠻,你初到長安時,這樹才多高?"
"回陛下,不過齊腰。"阿蠻聲音哽咽,"如今已是參天大樹了。"
"是啊……二十年了……"皇帝的目光漸漸渙散,"兕子,記住朕的話——文明如樹,幼苗時需精心嗬護,待其根深葉茂,便可蔭庇四方……"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晉陽公主慌忙用絲帕去接,雪白的絹帛瞬間被染成刺目的猩紅。
當夜,一個驚人的消息從宮中傳出:皇帝命人在大明宮前廣場建造"長明燈台",要求此燈必須萬年不滅!消息一出,滿城嘩然。縱是能工巧匠,也難想象有何種燈盞能燃燒萬載。
"陛下這是病糊塗了?"市井間有人竊竊私語。
唯有晉陽公主明白皇兄的深意。她召來將作大匠,取出李承乾親繪的圖紙——那根本不是尋常燈盞,而是一座巧奪天工的"文明燈塔"。燈體用透明水晶打磨,內分三層:上層盛放南海鮫油,可燃千日不熄;中層安置巧匠設計的"自續機關",能在上層將儘時自動引燃下層;最底層則是永不乾涸的"萬年膏",據傳乃用昆侖玉髓與波斯火油秘製而成。
"這還不夠。"公主指著圖紙角落一行小字,"皇兄要在這燈芯裡,放入萬國學子手書的《文明誓詞》。"
三日後,一場特殊的"采風儀式"在國子監舉行。來自三十六國的學子,各自用母語在特製的金箔紙上寫下對文明的祝福。吐蕃學子貢布的字跡尤為工整:"願做雪域燈,照亮高原路";倭國留學生阿倍仲麻呂則寫下:"乘槎渡滄海,傳燈到天涯"。
當這些金箔被卷成燈芯時,阿蠻注意到一個細節——最內層竟是李承乾用朱筆寫下的八個字:"薪火相傳,長明不滅"。
清明這天,李承乾強撐病體,親自為長明燈台奠基。當第一塊基石落下時,皇帝突然問身旁的拂菻主教:"貴國可有什麼永不腐朽的材料?"
主教沉吟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塊奇特的琉璃:"這是我國秘製的"永恒琉璃",據說能曆千年而不晦。"
李承乾接過琉璃,對著陽光細看。隻見這半透明的材質中,竟似有星光流轉。他欣然一笑,命人將其碾成粉末,混入燈台的粘合劑中。
"陛下,老臣有一問。"馬周拄著拐杖上前,"縱使此燈真能萬年不滅,若遇亂世,何人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