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府的餘燼
丞相在病榻上躺了半月,終究沒能熬過開春的倒春寒。消息傳到宮裡時,毛草靈正在教小皇子認草藥圖譜——耶律洪特許她將禦花園一角改造成藥圃,種滿了她從民間搜羅的草藥。
“娘娘,相府來人了,說想請您去送最後一程。”阿竹捧著剛煎好的藥汁進來,眉頭擰著,“依奴婢看,他們沒安好心。丞相剛倒,相府上下正恨著您呢。”
藥圃裡的薄荷剛抽出新芽,帶著清冽的香氣。毛草靈放下手裡的圖譜,指尖拂過一片嫩葉:“該去的。”
阿竹急了:“可萬一他們……”
“他們不敢。”毛草靈拿起搭在竹架上的素色披風,“陛下剛下旨追封丞相為‘忠烈公’,明著是恩寵,實則是敲山震虎。這時候誰敢動我,就是打陛下的臉。”
相府的白幡在風中獵獵作響,靈堂裡哭聲震天,卻透著股虛浮的熱鬨。丞相的長子,那個曾在朝堂上跟父親一起反對新稅法的年輕人,見毛草靈進來,眼神裡淬著冰,卻還是按捺著行了禮:“多謝宸妃娘娘屈尊。”
毛草靈對著靈柩行了三鞠躬,目光掃過跪在靈前的眾人。相府女眷的哭嚎聲裡,她聽見有人低聲咒罵,有人用帕子掩著嘴偷笑——這龐然大物般的家族,早已在權力傾軋中蛀空了根基,如今不過是靠著最後一絲體麵強撐。
“相爺生前最看重家風,”毛草靈接過侍女遞來的香,插進香爐,“隻是可惜,家風若少了‘忠’字,再厚的家底也守不住。”
長子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毛草靈看著香爐裡嫋嫋升起的煙,“隻是想起淑妃娘娘。她臨終前托我給相府帶句話——冰肌玉骨的花肥裡,埋著她親手繡的平安符,讓你們找出來好好收著。”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油鍋,靈堂裡的哭聲戛然而止。那些曾參與構陷淑妃的人,臉色齊刷刷地白了。毛草靈知道,她們定會連夜去翻那盆枯花,而她早已讓人在花肥裡埋下了丞相貪贓枉法的賬冊副本——那是淑妃生前偷偷抄錄的,藏在玉簪裡托人送到她手上。
離開相府時,東風卷著紙錢掠過街角,像一群無主的蝶。毛草靈回頭望了眼那座朱門高牆,突然覺得輕鬆了許多。這座壓在乞兒國朝堂上多年的大山,終於倒了。
“娘娘,您看!”阿竹指著遠處的城牆,那裡貼滿了新告示——是戶部根據賬冊清查出的相府貪腐明細,連帶著十幾位涉案官員的名字,密密麻麻寫了三大張。
百姓圍在告示前,議論聲像潮水般湧來。有人拍手稱快,有人往相府方向扔石頭,還有人跪在地上,朝著皇宮的方向磕頭——那是被丞相強占了田地的農戶。
毛草靈攏了攏披風,轉身往皇宮走去。她知道,清理相府餘黨隻是開始,接下來要推行的農田新政、商路疏通,每一步都會比現在更難。但此刻聽著百姓的呼聲,她的腳步異常堅定。
二、藥圃裡的君臣
耶律洪踏著晨露走進藥圃時,正看見毛草靈蹲在地裡拔草,褲腳沾著泥點,發間還彆著朵不知名的小藍花。陽光穿過桃樹的枝椏,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竟比後宮最華貴的珠寶還要動人。
“這是在種什麼?”他走到她身邊,彎腰撿起一株被拔掉的野草,“看著倒像朕在漠北見過的防風。”
毛草靈直起身,額角滲著細汗:“陛下好眼力。這是從漠北引來的品種,耐旱,藥效也比中原的好。等種活了,就能給邊關的士兵做防風湯,治風寒最有效。”
耶律洪看著她沾著泥土的手,突然握住:“這些事讓宮人做就好,何必自己動手。”
“親手種的才放心。”毛草靈笑著掙開他的手,指著田壟上的木牌,“您看,這是水稻改良試驗田,摻了西域的耐旱穀種;那邊是新培育的棉花,結桃比尋常品種大一半——有了這些,今年冬天百姓就不愁沒棉衣穿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說起這些莊稼時,比談論詩詞歌賦要生動百倍。耶律洪突然明白,自己當初沒看錯人。這女子身上有種韌性,像沙漠裡的胡楊,給點水土就能紮下根,還能為彆人遮風擋雨。
“戶部剛送來了新稅法的推行明細,”他從袖中取出賬冊,“推行得比預想中順利,國庫已經增收了三成。”
“那太好了!”毛草靈眼睛更亮了,“正好可以修通南邊的水渠,去年那場大水衝毀了不少堤壩,再不修,春耕就要誤了。”
“朕也是這麼想的。”耶律洪翻開賬冊,指著其中一頁,“隻是工部說,修水渠需要大量水泥,咱們的工匠隻會燒石灰,不懂怎麼製水泥。”
毛草靈接過賬冊,指尖劃過“水泥”二字,心裡一動。她在現代跟著爺爺看過古建築修複,知道古代的“糯米灰漿”就是最早的水泥,隻是配方早已失傳。
“臣妾或許有辦法。”她轉身回殿,取來紙筆,憑著記憶畫出配方:“用糯米汁混合石灰、砂石,再加點草木灰,凝固後比石頭還堅硬。江南的古橋就是這麼建的,幾百年都不塌。”
耶律洪看著圖紙上的配比,眼睛越睜越大:“真的可行?”
“可以先做試驗。”毛草靈指著藥圃邊的小石橋,“那橋不是說要重修嗎?就用這個法子試試。”
三日後,小石橋修好了。耶律洪親自帶著大臣們去驗收,讓人用錘子猛砸橋身,竟隻留下個白印。工部尚書摸著橋欄,激動得胡子都在抖:“宸妃娘娘真是神了!有了這法子,修水渠、築城牆都不是難事了!”
耶律洪看著毛草靈被眾人圍住請教,臉上帶著從容的笑意,突然覺得,這比她穿著華服站在朝堂上更有光彩。他悄悄退到一旁,讓內侍取來那件她常穿的素色披風——春風雖暖,早晚還是涼。
等毛草靈終於從人群裡脫身,他自然地把披風搭在她肩上:“累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