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改革的章程在朝堂上宣讀那日,毛草靈特意換上了那套月白繡鴛鴦的宮裝。青禾為她綰發時,指尖不小心碰倒妝奩上的紫草膏,瓷瓶在金磚上轉了兩圈,滾到妝鏡前——鏡中映出的人影,眉梢已褪去初入宮時的青澀,眼底沉澱著溫潤的鋒芒。
"娘娘,戶部尚書派人來說,商戶們都願意出錢清淤製磚,還說要給您立長生牌呢。"青禾將赤金點翠步搖插進發髻,翠羽上的珍珠隨著動作輕晃,"聽說江南的絲綢商還特意送來十匹雲錦,說要給您做新衣裳。"
毛草靈看著鏡中那抹跳躍的翠色,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太液池劃船時,皇帝為她折的那支綠荷。那時他指尖沾著荷葉的清香,在她掌心寫下"此生"二字,墨跡暈染開來,像極了此刻心口漫溢的暖意。
"把雲錦送到浣衣局吧。"她轉身取過那本漕運改革章程,指尖劃過"商戶聯保製"幾個字,"讓她們給侍衛們做些耐磨的短打,清淤時用得上。"
正說著,李德全提著個食盒進來,臉上堆著笑:"貴妃娘娘,陛下特意讓小廚房燉了燕窩,說您昨夜幫著改章程辛苦了。"食盒打開時,氤氳的熱氣裡飄出股熟悉的甜香,裡麵竟臥著兩顆完整的冰糖蓮子,"陛下說,這叫"蓮心相依"。"
毛草靈舀起蓮子的手頓了頓。她忽然想起和親路上那碗糙米飯,那時她餓得發昏,皇帝從自己碗裡撥給她半塊麥餅,餅上沾著的麥麩硌得她舌尖發疼,卻甜得讓人心頭發顫。
"替我謝陛下。"她將蓮子喂給青禾一顆,看著小丫頭紅著臉嚼咽,忽然覺得這後宮的日子,倒比現代的合租公寓熱鬨多了,"對了,皇後那邊有消息嗎?"
"坤寧宮的人說,皇後娘娘已經水米不進三天了。"李德全的聲音低了些,"昨日還把先太後賞賜的玉如意摔了,說是......說是恨自己瞎了眼。"
毛草靈舀燕窩的spoon停在半空。她忽然想起那支鳳釵上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的光芒,像極了皇後初次見她時,眼底一閃而過的算計。
"青禾,取些清淡的粥去坤寧宮。"她放下spoon,指尖在章程上敲了敲,"就說是我讓送的,告訴皇後,活著才有翻盤的機會,死了隻能讓仇人笑。"
青禾剛走,殿外就傳來一陣喧嘩。毛草靈走到廊下,看見淑妃被兩個宮女攙扶著走來,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白綾,臉色白得像宣紙,看見她就跪了下去:"姐姐......求你救救我父兄......"
"你父兄?"毛草靈想起那本焦黑賬冊上的記錄,淑妃的父親正是負責漕運監查的禦史,"他們貪墨漕銀,按律當斬,我如何救得?"
"姐姐隻要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淑妃膝行幾步,抓住她的裙角,白綾下滲出的血染紅了月白綢緞,"我知道庫房裡藏著的那箱龍涎香,是皇後準備送給突厥使者的......我全都告訴陛下!"
毛草靈低頭看著裙角的血跡,像朵驟然綻放的紅梅。她忽然想起現代職場上的同事,為了保住職位不惜出賣盟友,那時她隻覺得心寒,此刻卻生出幾分憐憫。
"陛下不是聖人。"她扶起淑妃,聲音輕得像風拂過水麵,"但他是明君。你父兄的罪,自有律法裁決,不是誰的一句話能改的。"她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這是上好的金瘡藥,比紫草膏管用,你回去好好養傷吧。"
淑妃捏著瓷瓶的手抖得厲害,眼淚砸在瓶身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姐姐為何不趁機落井下石?就像......就像我當初對你那樣。"
"因為我不是你,也不是皇後。"毛草靈轉身回殿,陽光在她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我想要的,從來不是誰的性命,而是能好好活著。"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漕運圖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毛草靈正用朱筆標注新的巡檢司位置,忽然聽見殿外傳來皇帝的笑聲,他竟親自提著個食盒進來,裡麵是兩碟剛出爐的梅花酥,這次的起酥裡少了黃油,多了層淡淡的芝麻香。
"嘗嘗?"皇帝捏起一塊遞到她唇邊,指尖沾著的芝麻蹭在她唇角,"禦膳房按你說的改良了方子,說是更合現代營養學。"
毛草靈咬下酥餅,芝麻的醇香混著麥香在舌尖散開。她忽然想起初遇時在青樓,他也是這樣喂她吃桂花糕,那時他穿著便服,眉眼間帶著少年人的青澀,不像現在,龍袍加身卻依然會為她洗手作羹湯。
"陛下怎麼來了?"她用帕子擦掉他指尖的芝麻,"不用處理朝政嗎?"
"處理完了。"皇帝握住她的手,按在漕運圖上那處新設的巡檢司,"戶部尚書說,這裡的商戶都要給你立生祠,被我駁回了。"
"為何?"
"你是我的貴妃,隻能在我心裡立祠。"皇帝低頭在她耳邊輕語,熱氣拂得她耳廓發紅,"再說,立生祠多麻煩,不如我們生個皇子,讓他替你傳名。"
毛草靈的臉騰地紅了,伸手去擰他的胳膊,卻被他反手握住。他掌心的溫度燙得她指尖發麻,眼底的笑意像浸了蜜的酒,讓人心頭發暈。
"陛下越來越不正經了。"她掙開他的手,轉身去看窗外的梧桐,樹上的翠鳥還在,正歪著頭看他們,"對了,淑妃說庫房裡有箱龍涎香,是皇後準備送給突厥使者的?"
皇帝的笑容淡了些,指尖在案上輕輕敲擊:"嗯,突厥最近不太平,皇後想借聯姻鞏固勢力,可惜找錯了合作對象。"他忽然握住她的肩,目光變得深邃,"阿晚,你可知突厥的可汗,是先太後的侄子?"
毛草靈心頭一震。她忽然明白這場後宮爭鬥背後的盤根錯節——皇後不僅是為了母家貪腐,更是想勾結外戚,動搖皇帝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