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見過恒山派的劍法,卻還是頭一回發現這門劍法的可惡之處。
麵前的少女武功不如他,內力不如他,經驗也不如他,偏偏能靠著恒山劍法的綿密防禦擋下他的攻擊。要知道,他的刀被稱為快刀可不是浪得虛名,其他名門正派的弟子都擋不住,比如牆根下那個犯傻的臭小子。
他越打,心中的煩悶愈盛,下手也更狠辣。
令狐衝看出了這點,俯首撿起一戶人家的鐮刀,縱身加入戰局。
鐮刀沒有劍趁手,華山劍法也使得怪模怪樣,虧得他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乾擾。
田伯光煩躁地轉過目光,月光皎潔,照亮令狐衝的臉孔。
他忽然挑起眉頭。
一個華山弟子和一個恒山女尼,看兩人的身形,年紀都不大。
“原來如此。”田伯光大笑一聲,“小尼姑確實難纏,可惜,你的小情人兒還差得遠。”
他一刀劈下,砍落半個樹冠,砸落的樹葉與斷裂的樹枝轟然倒下,鐘靈秀不得不得縱遠兩步躲開。與此同時,田伯光旋身躍出,刀尖勾起彈震,三下五除二卸去了鐮刀的內勁。
有些生鏽的鐮刀當空飛起,化作一個圓弧刺入牆體,離令狐衝十萬八千裡。
赤手空拳如何應對百變快刀?令狐衝自是節節敗退,轉眼就被逼入死角。
鐘靈秀自不可能坐視,縱步上前,招式自然轉換成萬花劍法,迅速刺向田伯光的後背。
田伯光反手格擋,一點都沒露破綻,哂笑道:“小尼姑,你隻有恒山劍法使得煩人,其他的本事不過三流。”他眉宇間閃過狠厲,“到此為止了!”
刀光驟然急促,仿佛海嘯掄起數米高的浪潮,每撲湧一次,就有血花飛濺而出。
令狐衝捂住胸口,直到黏膩的血水滲出五指間,方才意識到了自己受了重傷,不由焦急萬分,高聲道:“彆管我,你快走。”短短數個字,已經牽動傷口,疼得他冷汗涔涔。
“你倒是重情重義。”田伯光哈哈大笑,“小尼姑,你要是肯陪我一夜,我就放了你的小情人,不然我下一刀砍的就不是他的肩膀,而是脖子了。”
鐘靈秀長劍連刺十下,全部落空,不得不駐足調息。
這回,她再也按捺不住吐槽:“你欣賞他,讓他陪不好嗎?”
令狐衝“呸”出口淤血,下意識地拍了拍耳廓,懷疑自己幻聽。
再看一眼田伯光,他的臉色忽青忽白。
“你說這句話的時候在期待什麼?”鐘靈秀以前不理解為什麼要在戰鬥中聊天,現在懂了,無他,實在忍不住,再忍就要憋死了、心肌梗塞了、情緒爆炸心理扭曲陰暗爬行了。
與其傷害自己,不如激怒他人。
“是希望我甘心為他奉獻一切,讓你羨慕他有個好女孩兒不離不棄,還是期待上演我背叛他神傷的戲碼,你好假惺惺地同情一番,嘲諷兩句?”她瞧著麵前的華服男子,吐出總結,“好惡俗的意淫。”
田伯光知道她有意激怒自己,冷冷道:“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他?”
“雖然很可惜,但今天隻能到此為止了。”鐘靈秀看向令狐衝,“我先走一步,你自己想辦法脫身吧,他不會殺你的。”
說著,身形忽縱上屋簷,避開了田伯光的刀鋒,藏進攻擊死角,話語隨風傳入他們的耳畔,“田伯光對弱小的女子下手,原算不得好漢,偏他以為自己還有三分英雄本色,若是真的殺了你,豈不辜負他心裡重情重義的自己?”
隨著最後輕不可聞的尾音,她徹底沒入遠方的濃夜,竟當真舍下同伴跑路了。
田伯光的臉色晦朔難明,好像便意洶湧又沒紙,不得不咬牙憋著。
半晌,嘲笑道:“什麼名門正派,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閣下這句話說得不對。”令狐衝笑道,“在下可不怕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虧你笑得出來。”田伯光惱極,也不想他好過,“小尼姑撇下你跑了,你難道不傷心不難過?”
令狐衝心中微動,假如田伯光要殺他,當下就能取他性命,這般作態,莫非被儀秀師妹說中了?若真如此,倒是不好解釋什麼,笑道:“她能保住性命,我高興還來不及,傷心難過什麼?”
田伯光不買賬,冷笑道:“彆以為你這麼說,我就不會殺你。”
他上下打量令狐衝,“小尼姑滿口胡話,若我不殺你,她還以為說對了,豈不可笑?我要把你四肢都卸下來,當著她的麵把你一刀刀剁成肉醬,看她還嘴不嘴硬。”
“田兄,你這就沒意思了。”令狐衝故作鎮定,“男子漢大丈夫,技不如人被殺無甚好說,你與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傳出去豈非笑掉人大牙?”
他扶著牆壁,頑強地站起來:“要動手就開始吧。”
謔!
田伯光猛然抬刀,刀鋒劃破空氣發出驚響,橫掃至他的脖頸,細密的痛楚自割裂的皮膚湧現,熱流滾滾溢出。令狐衝下意識地闔眼,又覺得有墮師門威風,強忍懼意睜開眼,一眨不眨地盯住對方。
發絲飄揚開來。
血絲順著刀刃淌下,滴滴答答。
空氣安靜了漫長的一個瞬間。
田伯光收回刀,淡淡道:“就這麼殺了你,太便宜你們。”他咻咻出手,迅速點了令狐衝的穴道,微笑道,“我還是不信那個小尼姑真的忍心撇下你不管,她肯定會來救你,到時候……”
他抓住令狐衝的衣襟,將他拖進妓院的後門,朗聲大笑,“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晨光熹微,妓院在清晨歸於寂靜。
鐘靈秀蹲在屋簷上,扒了瓦片觀察屋裡的情況:紅帳低垂,田伯光摟著一個妓女熟睡,令狐衝被他綁了塞在床底,這會兒生死不知。
不過,應該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