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楊過與趙誌敬再生齟齬,鹿清篤在征得郝大通首肯後,便由他這個第三人向郭靖夫婦詳述了楊過在全真教期間的種種遭遇。
“這……這……”
郭靖聽完鹿清篤毫無偏頗的講述,一時竟語塞難言。
他為人方正,素重綱常禮教,視師門傳承如天。楊過的叛師之舉,於理法上的確是做的不對,可究其根源,卻又實在是趙誌敬苛待逼迫在前,這孩子所行雖悖逆,其情卻可憫。
禮法與親情相互違背,令咱們這位郭大俠也是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評判。
黃蓉的反應則截然不同。她秀眉微蹙,對趙誌敬的狹隘心胸已生出幾分不齒,隻是自為人婦以來,她性子已斂去當年“小妖女”的鋒芒,加之顧及丈夫顏麵與全真教情麵,並未出言指責。
她輕輕拉過楊過的手,柔聲道:“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
黃蓉此刻,言語間滿是真切憐惜,其實若非當年楊康之事橫亙於心,以楊過的天資聰穎和桀驁不馴,其實和少女時期的黃蓉一模一樣,二人本應比郭靖還要聊的來。
如今楊過在知曉生父事跡後,對自己丈夫尊重如舊,黃蓉心中那層隔閡已然淡去,反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親近。
要知道,黃蓉當年作為彆人口中的小妖女,深知被名門大派排斥的滋味。
而且桃花島與全真教本無深交,加之當年全真七子以天罡北鬥陣圍攻父親黃藥師,丘處機更是曾欲撮合郭靖和穆念慈成親,這樁樁件件的往事,讓黃蓉對全真教也難有好感。
郝大通、孫不二皆是明理之人。楊過叛逃固然令全真教顏麵受損,但根源確在己方失察。
二人對視一眼,由郝大通起身,代表全真教向郭靖道:“靖兒,此事原是我全真派教徒無方,致使楊過受了委屈,進而做出離教之舉。此乃我教之過,與這孩子無關。今日之後,我全真教與楊過師徒之緣已儘,前塵恩怨,也就此揭過。楊過,貧道在此,向你陪罪了。”
雖然不喜歡郝大通,但他一個老前輩,對自己一個毛頭小子賠罪,也算是給足了楊過麵子。
楊過是個順毛驢,吃軟不吃硬,見此情景也是誠惶誠恐,說了些自己當年年少無知,也有過錯的軟話。
雙方這般你一言我一語,既保全了教門顏麵,又給了楊過台階,更顧及了郭靖感受,除了趙誌敬丟了麵子,整件事也算是徹底了結了。
楊過之事既平,陸家莊內依舊日日笙歌,四方豪傑絡繹而至,莊內人聲鼎沸,一派武林盛會氣象。
期間,郭芙曾來找楊過,神秘兮兮地邀他同去偷窺黃蓉傳授魯有腳打狗棒法。
然而此時的楊過,心中已立下做光明磊落大丈夫的誌向,豈肯再做這等鬼祟行徑?正色拒絕了郭芙,反惹得郭大小姐脾氣發作,兩人又是不歡而散。
數日時光匆匆而過,待到各路英雄豪傑儘數聚齊,一場盛大的英雄宴,終於在這萬眾矚目之下,於陸家莊正廳之中,正式拉開了帷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新任丐幫幫主魯有腳舉杯起身,朗聲壓下了滿堂喧嘩:
“諸位英雄!蒙古鐵蹄南下,狼煙已迫在眉睫!在座諸位皆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好漢子,人人胸藏忠義。今日我等齊聚於此,便是要群策群力,共商大計,想個萬全的法子出來,將那幫燒殺擄掠的韃子趕出宋土,保我大宋山河,護我黎民百姓!”
此言一出,如同烈火烹油!席間多是血性男兒,眼見國事糜爛,外敵猖獗,早已義憤填膺。此刻有人挑明,登時群情激奮。
一位須發如銀的老者越眾而出,高聲喊道:“諸位同道!今日群英薈萃,實乃武林幸事,國家幸事!值此存亡之秋,凡我中華兒女,豈能坐視山河破碎?依老朽之見,我等當在此結成‘抗蒙保國盟’,眾誌成城,共禦外侮!”
他略一停頓,目光炯炯掃視全場,“然則,蛇無頭不行,鳥無翼不飛!我等雖俱懷忠肝義膽,若無一位德高望重、武功卓絕、令天下英雄心服口服的盟主統率,恐大事難成!今日在場諸位皆是各派翹楚,一方豪傑,推舉何人擔此重任,還需大家共議!”
這番話擲地有聲,贏得滿堂喝彩。至於盟主人選,眾人幾乎不假思索共同推舉,北丐洪七公!
當今天武功最高者,便是五絕。
而五絕之中“中神通”王重陽仙逝多年,“東邪”黃藥師行事亦正亦邪,性情孤僻,“西毒”歐陽鋒惡名昭著,更非宋人,“南帝”段智興遠在大理,同樣不是宋人。
唯有“北丐”洪七公,身為丐幫前前任幫主,俠名滿天下,武功深不可測,且義薄雲天!無論聲望、武功、德行、功績,皆是當之無愧的泰山北鬥,群雄盟主,舍他其誰?
鹿清篤一邊聽著眾人議論,目光一邊在角落裡搜巡,在看到一個身影之後,心中暗笑,那位被眾人推上神壇的“洪老幫主”,此刻正縮在不起眼的角落,抱著一隻油光鋥亮的燒雞,啃得滿嘴流油,渾然不在意自己已成為全場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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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亦有清醒者提出顧慮,說道:“洪老幫主自然是不二之選,可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遊戲風塵,十年也難得露一次麵。若是抗敵大事臨頭,急切間尋他老人家不著,又該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眾人皆覺有理。於是又有人提議增設副盟主之職。
這次人選卻是眾說紛紜,郭靖、黃蓉、魯有腳、甚至全真掌教馬鈺……
幾乎江湖上叫得出名號的高手都被提名。大廳之內頓時爭論不休,聲浪鼎沸,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就在這紛亂嘈雜之際,陡然間,一陣號角聲撕裂了莊內的喧嘩,嗚嗚咽咽,自莊外直逼大門!
“來者不善!”
陸冠英身為莊主,心頭一凜,強自鎮定,揚聲喝道:“來人,開門,迎接貴賓!”
然而,陸家仆從尚未及動作,就有一隊人馬十分無禮的闖了進來!
為首者,身形極高極瘦,宛如一根竹竿。此人麵容枯槁,竟泛著一層詭異的淡金色,仿佛銅鑄金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雙臂之上,竟套著數對精光閃耀,形製奇特的金屬輪環,金銀銅鐵,各不相同,隨著他步履移動,相互摩擦碰撞,發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嗡嗡”顫鳴。
而且其人頭頂鹵門處,更是深深凹陷,形如一隻倒扣的碟子,透著說不出的邪異!
郭靖雖不識此僧,但一眼便認出了侍立其左右兩側之人,正是曾在終南山重陽宮興風作浪的蒙古霍都王子,以及他的師兄。
霍都神情倨傲,達爾巴則如怒目金剛,二人對這枯瘦僧人執禮甚恭,不敢有絲毫怠慢。
郭靖與黃蓉目光一碰,心中俱是一沉。他們曾聽黃藥師提及,西域密教功夫,練到至高境界時,頂門便會深陷如碟。
眼前這僧人凹陷如此之深,一身氣息凝而不發,宛如淵渟嶽峙,其武功修為,恐怕已臻化境!
廳中群雄,便是反應遲鈍如郭芙者,此刻也明白過來,這群不速之客,身著蒙古裝束,排場囂張,來意不善!這分明是砸場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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